因為彼此知道對方其實沒有那么堅強,才拼命地讓自己堅強起來。
女兒10個月之前,她并沒有發現孩子有什么異常,除了長得比較瘦弱。直到10個月以后的某一天,她才發現她不能坐直,不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樣玩玩具,甚至連一個小小的奶瓶都抱不住。抱著孩子去醫院,一紙診斷書瞬間擊碎了那個家庭美好的夢——孩子患有脊肌萎縮癥,100萬人中才有一例,目前世界上尚無治療良方。這意味著孩子一輩子都難以站立,并且全身無力。醫生們委婉的話語里差不多已宣判了孩子的死期:“這樣的孩子,你們還是讓她現在能吃點就吃點吧……”是的,有很多類似的病兒,都早早夭折了。
丈夫天天長吁短嘆,借酒澆愁,孩子1歲多的時候,他離開了她們母女。面對雙重的打擊,她欲哭無淚,可那份天性的母愛,讓她選擇了堅強。她說:“孩子是無辜的,我既然把她生下來,就有責任把她撫養長大,盡最大的努力給她好的生活。”
從此,她和女兒相依為命。
為了給女兒治病,她辭掉了家鄉一份穩定但收入不是很高的工作,帶著女兒來到深圳。她先是在餐館洗盤子當服務員,晚上跑到另一個地方做出納,后來又開了自己的餐館,拼了命一樣,她把自己當成一臺賺錢的機器。那時,她只有一個念頭,要攢足夠的錢為女兒治病,哪怕走遍這個世間的角角落落。
隔一段時間,她就拖著女兒,踏上尋醫問藥的征途,因為總是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攢夠女兒的醫藥費。電療、理療、化療、水療、按摩……聽著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號,她的心,被生生地撕扯著。哭,成了她最大的釋放。但哭過了,生活仍然要繼續。寒冷的冬天里,頂著刺骨的寒風,她抱著女兒趕赴上海,途中負重又凍僵的手幾乎要斷掉;聽說寶雞山里有個神醫,她和女兒又坐著拖拉機一路顛簸進山,山里沒有人煙,母女倆餓得快要昏過去了,她們相擁著坐在陌生的山路上大哭……
該花或不該花的錢,該跑或不該跑的路,她們都試了,上蒼卻并沒有被母親的誠意打動。幾年下來,20多萬元的積蓄用盡,所有的醫生都對孩子的病束手無策。此時,又逢自己的生意受挫折,她徹底絕望了,悄悄地買來一瓶子敵敵畏,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女兒被一陣刺鼻的藥味嗆醒,發現了滿臉淚水的媽媽。女兒伸出無力的小手,心疼地替媽媽抹去了臉上的淚。女兒眼里的那份疼惜與絕望的淚水,讓她瞬間清醒。她不可以死,如果她死了,女兒怎么辦?
多年來,為了給女兒籌集治病的錢,她很少有時間陪在女兒的身邊。她知道,女兒不單受著身體上的折磨,還在忍受著一份精神上的煎熬。她渴望給女兒快樂,可她更要女兒活著。如何在這中間找一條兩全的路呢?一夜夜的輾轉,思緒像暗夜里的一顆流星閃過,她突然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女兒愛音樂,每次只要一打開家里的錄音機,她就顯得特別興奮。讓女兒學學音樂,說不定能找到一條讓女兒與這個世界交流的方式。
那一年,女兒9歲。她給女兒買來電子琴,找了音樂老師,她希望音樂能給女兒的夢想插上翅膀。可那條樣路,她們走得并不容易。由于身體原因,女兒的肺活量特別小,哭聲都像小貓,這對學習音樂是一個致命的弱點。好在,女兒像她一樣喜歡音樂。為了鍛煉體力,她開始在家里每天對女兒進行脊肌訓練:壓腿、拉伸、按摩、練習爬行,爬得手掌磨破了,膝蓋出血了,長繭了;為了鍛煉站立,用繩子把女兒綁在柱子上一綁就是幾個小時,而每一秒,都像有千萬枚鋼針在扎著女兒的肉;為了扔一個小小的沙包,女兒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抬起無力的小手。由于坐在輪椅上胸腔受到壓迫,發氣不夠,很難找到感覺,在老師的建議下,女兒又艱難地學習游泳,每天兩小時,風雨無阻,從不間斷……每走一步都是如此艱辛。在這期間,她陪著女兒流了多少淚,已記不清了。在母女兩個數不清的淚滴里,女兒一天天長大了。
正如她所希望的,女兒終于在音樂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2007年,在全國大都市青少年英文歌曲大賽上,女兒一舉奪得銀牌;2004年6月,女兒赴德國參加了“第十四屆舒曼國際聲樂大賽”,受到了德國政府、學校、團體等部門的多次演出邀請,被譽為“舒曼大賽使者”;2005年女兒代表中國參加聯合國60周年慶典演出;現在女兒是中國殘疾人藝術團的歌唱演員。
媽媽鐘麗君,女兒張佳歡,兩個美麗的名字,一對傳奇般的母女,一步步,用執著和真情彼此支撐,創造著一個又一個奇跡。有人說,她是一位堅強的母親,也有人說,她有一位好樣兒的堅強的女兒。面對種種稱贊,她們卻給了我們不一樣的回答:女兒說,其實,我知道,媽媽很不堅強,很怕受傷,都是為了我媽媽才走到今天;母親說,女兒9歲的時候,因為不愿意再拖累她,也想悄悄自殺,后來知道了媽媽所有的心思,就再沒有過那些荒唐的念頭……
是的,她們也不過是平平常常的女子,平平常常的人,傷心的時候會流淚,疼痛的時候會大哭。因為彼此知道對方其實沒有那么堅強,才拼命地讓自己堅強起來。
(司志政摘自紅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