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諾華把“企業公民”畫成金字塔形。底層是我們的基本目標,如提供產品、獲得利潤、提供工作機會、納稅和遵守法律等等;中間是社會對我們的期望目標;金字塔的最上層,是我們諾華想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企業慈善活動
● 企業社會責任金字塔三層里的某一層有缺陷的話,并不能由其他方面特別的優勢來彌補。比如,你污染了社區環境,不是單純用捐錢可以彌補的。在社會公眾眼中,作為一家負責任的企業領導人,必須在全部三個方面都要做好
● 專利對任何制藥公司都非常重要,是研發的基礎。但這并不是非白即黑的東西,并不是因為醫藥公司申請專利,病人才買不起這個藥品
每年拿出2%的銷售額來做企業社會責任,你舍得嗎?諾華就是這樣一個“敗家子”。
如果按銷售額來排名,諾華是世界上第三大醫藥公司。如果按市值排名,它是世界上最大的20家醫藥公司之一。全球員工達到10萬人,總部在瑞士巴塞爾。2006年,諾華的凈銷售達到370億美元,凈收入達到72億美元,研發投入達到53.6億美元。也就是這一年,諾華拿出了7.55億美元用于社會責任公益事業。如果說煙草公司履行社會責任是出于“贖罪”的心理,那么作為本身肩負濟世救人責任的醫藥公司,諾華圖什么?
6月6日,諾華公司集團事務總裁魏友樂博士(Dr.ThomasWellauer)對《商務周刊》闡述了諾華尋求社會責任與企業利潤的平衡點的技巧。
《商務周刊》:作為一家只有11年歷史的醫藥公司,諾華保持了連續十年的高速增長。與輝瑞和葛蘭素史克等制藥巨頭相比,作為后發者的諾華是如何獵取到競爭優勢的呢?
魏友樂:對諾華來說,我們在生物醫藥的研究領域投入的力量比較大,我們的競爭優勢由此而來。首先,諾華吸引人才,利用人才在業界是比較成功的。我們在全球總部巴塞爾的研發中心已經很多年了。在美國麻省及英國劍橋也建有諾華生物醫學研究所,那里有很多名牌大學和非常領先的科技人才。我們去年選擇在上海建立了第三家生物醫學研究所;
第二,在公司里面有一種鼓勵創新的文化氛圍,內部暢所欲言的環境非常重要;
第三,能讓公司的員工看到我們做社會責任到底有什么樣的目的和意義。我們是以病人為核心的,哪怕是很貧窮的病人,我們也會盡量幫助他們獲得藥品。
《商務周刊》:諾華把愿景設定為成為世界上最受尊重的醫藥保健公司,定位于做一個好的企業公民,您認為這能否最終驅動你們的商業成功?
魏友樂:在諾華,我們把“企業公民”畫成金字塔形。金字塔底層是我們的基本目標,就是我們企業存在的基礎,比如提供產品、獲得利潤、提供工作機會、納稅和遵守法律等等;中間這層是社會對我們的期望目標,是作為社會公民我們應該做的高于法律責任的事情;金字塔的最上層,是我們諾華想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企業慈善活動,通常包括捐贈等項目。
對于這個金字塔,我想補充兩點。第一,企業社會責任金字塔三層里的某一層有缺陷的話,可能并不能由其他方面特別的優勢來彌補。比如,你在中間的企業公民層面做得不好,你污染了社區環境,不是單純用捐錢可以彌補的。在社會公眾眼中,作為一家負責任的企業領導人,必須在全部三個方面都要做好。
第二,不要忘了企業存在的基礎——如果金字塔最下面一層都不牢靠的話,那么企業存在的基礎都是不牢靠的。在歐洲,企業存在的基礎這一層做得也不是很好,所以他們還需要在這方面再努力一下。
諾華的企業公民有四大支柱。從左到右,最左邊是我們的病人,這也是企業核心的注意對象,我們在關注病人的時候,最關注的是藥品的可獲得性,如何使我們的藥品讓更多的患者使用。我們特別提出了“患者援助項目”等等,以幫助比較貧窮的患者得到這些藥物。
第二根柱子是我們關注的商業道德,在商業道德方面,我們不光要符合法律的標準,而且還制訂了更嚴格的標準,希望我們的員工遵照執行。
第三,我們關注的是人和社區。在這里我們要講生活工資標準而非最低工資標準,我們會到各個國家了解當地法律的最低工資標準是多少,而且我們能為整個員工所在家庭提供生活的保障。所以,一般我們提供的生活工資標準都是法律制定最低工資標準的2—3倍。
第四是環境,我們不僅想使現在的人們獲得益處,還要考慮我們的后代。
《商務周刊》:那么,諾華都履行了哪些企業社會責任?
魏友樂:第一,諾華免費向世界衛生組織(WHO)提供了治療麻風病的藥物。麻風病曾經在世界上肆虐一時,現在馬上要被根除了,差不多400多萬人得益于諾華提供的藥品而被治愈。
此外,我們還做了一項工作,叫“社會營銷”。社會營銷非常重要,在非洲和印度,一些人認為得麻風病是上帝或神的懲罰,得了這個病不但不去醫治,還會把人藏起來,讓越來越多的人被傳染。我們所做的工作不僅要讓大家知道這個病可以得到治療,而且要切斷病源。
第二,復方蒿甲醚(Coartem),這是中國人非常自豪的項目,因為這是由中國科學家發明的藥物,和諾華聯合開發,并在諾華生產、銷售到全世界。復方蒿甲醚是治療瘧疾的特效藥,而這在非洲是非常致命的疾病。2006年諾華提供了6200萬人份的藥物,累計拯救了20萬瘧疾患者,其中大部分是兒童。
第三,諾華向世界衛生組織提供了治療肺結核的藥品,我們還有格列衛全球患者援助項目,免費向70個國家超過18萬名患者提供治療白血病的藥品。
第四,位于新加坡的諾華熱帶病研究所(NITD)研究的是富人們不常得但經常侵襲窮人的疾病,比如說登革熱,這是易被藥廠忽略的疾病。但是諾華不會忽略這些人,一直為他們提供藥品。
諾華是“藥物可獲得”項目的領導者。2006年,諾華向國際社會捐助的藥品總金額達到7.55億美元,全球超過3300萬患者獲益。7.55億美元是什么概念?OECD(經合組織)希望歐洲的國家和企業把銷售額的0.7%捐獻出來,但我們去年捐獻了我們年銷售額2%,遠遠超過了0.7%的標準。
另外,從1996年至今,諾華的銷售增長了102%,但各種污染物的排放標準下降了很多——造成工時損失的事故率下降了75%,鹵化溶劑排放下降了60%,二氧化碳的直接排放下降了5%。雖然我們的能源消耗和用水在增長,但是它遠遠低于銷售額的增長。
你知道,世界各國在2001年簽訂了“京都議定書”以減排溫室氣體,諾華公司對這一應對氣候變化的計劃表示支持。我們現在正在進行一些環保項目,包括如果我們排放二氧化碳,我們會從空氣中回收同樣多的二氧化碳。
很高興諾華所付出的努力得到了全球各界人士的廣泛認可。我們獲得了道瓊斯可持續發展指數的認可,在《財富》雜志評選的最受尊重醫藥公司中也榜上有名,我們在中國也獲得了中央電視臺和北京大學聯合頒發的最具社會企業責任獎。
《商務周刊》:因為登革熱主要在亞非拉等發展中國家流行,諾華是目前唯一進行登革熱研究的國際性制藥公司。另外最近諾華也斥資5億美元開發戒煙藥品,這是諾華純粹履行社會責任的舉動,還是把市場需求和企業社會責任結合在一起的獨特做法?
魏友樂:我們要整體來看待你所說的難題。有一些人嘗試著在戒煙,但我們還沒有很好的辦法,開發一些新藥是很困難的。戒煙并不光是對病人有好處,其實對整個社會來說也是很重要的,比如說二手煙的問題。
登革熱發病都是在很窮的國家,在富裕的國家基本上沒有。今天或者以后,我們并不認為這是一個很大的市場。但如果沒有醫藥公司做這個事情,對那些貧窮國家的人們來說是很痛苦的。我們有這樣的資源,可以減輕他們的痛苦。
這不是什么大的商業機會,甚至我們的藥品沒有利潤,只是因為我們覺得這是應該做的社會責任的一部分。同時,我們并不是慈善機構,我們在有些產品上也講求利潤,這樣才能做再次的投資和研發,包括對登革熱這類疾病多做一些研發。
《商務周刊》:最近中國社會正在進行一場要不要廢除中醫的爭論。諾華這些年也利用了中國的一些傳統醫藥資源進行研發,比如復方蒿甲醚,中國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制成了抗瘧的青蒿素,并最終發明出復方蒿甲醚,1990年代與諾華的前身汽巴-嘉基公司合作將此藥品推向世界,為全球遏制瘧疾蔓延做出了卓越貢獻。您如何看待廢除中醫的爭論。諾華又如何看待中國中醫藥的利用價值?
魏友樂:很高興你對我們公司復方蒿甲醚產品有所了解,復方蒿甲醚是世界衛生組織國際抗瘧援助計劃的首選藥品,被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指定為災難和難民救助中唯一的抗瘧藥,僅去年我們給6200萬人次提供了復方蒿甲醚,它是中醫藥和西方化學相結合造福人類的很好的例子。我相信中藥有更多的機會,能夠和傳統西方化學制藥或者生物制藥相結合,諾華近兩年也有一個研究項目,從傳統的天然產物研究里面提取有效的成分。中藥有很多的價值,西方有的植物、動物等天然產物有治療療效,但是也不太明確是什么成分在起作用,跟中藥類似。這些成分希望今后能提煉出來,并能達到國際對藥品臨床試驗和生產質量管理規范的標準,大規模進行生產。
我們開發中藥產品也是因為中藥有療效,今后希望能加強國際合作。我們和中科院上海藥物研究所(SIMM)合作時間比較長,從2002年到今年已經有5年多的項目合作,他們提取出來的有藥效的分子,我們正在進行分析和研究,希望能開發出藥品。但是這個周期很長,提取之后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們目前正在進行化合物的研發。2006年諾華還投資了450萬美元,和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KIB)聯合研究中藥。
《商務周刊》:很多發展中國家因為沒有能力支付一些藥品的專利費,為了治病救人,不得不仿制跨國制藥巨頭的專利藥品。最近,由于印度政府拒絕諾華的格列衛專利申請,并允許印度企業生產與格列衛類似的產品。您如何評價諾華遇到的上述難題?這種煩惱在中國是否也有所體現?
魏友樂:一個藥品的研發、生產周期是非常長的,需要付出很多成本費用,所以我們希望在各個國家獲得專利保護。格列衛在其他國家都沒有遇到問題,我們在40多個國家申請了專利保護,只有在印度才出現這樣的特例,這是因為印度剛剛通過的專利法里面有一條內容對致力于研發新藥的制藥公司非常不公正,所以我們希望印度能夠對其專利法進行修改,因為這樣的待遇不光是對我們一家不公平。
中國的《專利法》是和歐洲、美國看齊的,但坦白說,還有一些地方需要改進,一些很小的制藥公司在不顧專利保護下還是有仿制的情況發生。但我個人覺得,中國的專利保護方面跟歐美一樣還是很先進的。
《商務周刊》:在如何平衡專利保護和實現社會責任方面,很多NGO認為,制藥巨頭們以專利保護獲得高價格的壟斷利益,使貧窮的病人得不到急需的藥品。作為一家制藥巨頭,諾華如何看待這一觀點?
魏友樂:其實并非如此。在印度、拉美等國家,我們也能看到,并不是沒有專利的產品更容易到病人手里。你看WHO有一個基本藥品目錄,里面95%藥物是沒有專利的。但那里的問題是,病人能不能有更多的機會被準確診斷?很多病人生活在偏遠的地方,方圓幾十公里內都沒有大夫,怎么診斷?所以當務之急是提高就醫就診率。
強調專利對任何制藥公司都非常重要,是他們做研發的基礎。這并不是非白即黑的東西,并不是因為我們制藥公司申請了專利,病人就買不起藥品。我們也并不是在所有藥品上都申請專利,比如說有些藥物我們在全球多個國家都沒有申請,以便讓更多的病人拿到藥品。
為什么我們能免費捐贈麻風病藥物,因為患者人數我們了解,可以控制住,可以負擔得起;復方蒿甲醚,我們是沒有利潤的,只以成本價提供;針對白血病人,我們也有格列衛援救計劃。我們對不同的情況有不同的模型,比如說對政府、醫療基金、保險公司提供了醫療保險的病人,我們建議他這樣用藥;而有一些病人完全負擔不起,或者沒有其他途徑解決這個問題,我們會免費贈給他。
有一些歐洲的NGO說,為什么你所有的藥品不能免費?這里面有一個問題,剛才我說的是建立在兩個基礎上,第一是有自由競爭的市場環境,第二,專利對我們這些靠研發為基礎的公司來說確實非常重要,研發一個新藥不說花多長時間,從財力來說現在已經達到10億—20億美元的投入,如果專利得不到保護的話,我想制藥公司就再也不會投錢開發新藥了。
《商務周刊》:您聽說了最近原中國國家藥監局局長鄭筱萸一審被判死刑的消息嗎?您怎么看待醫藥行業的監管部門和制藥公司相互勾結的丑聞?歐洲在防范此類丑聞上有什么好的機制嗎?
魏友樂:非常抱歉,我并不是政府官員,對這方面確實不是很熟悉。但是在歐洲,醫藥體系的監管一定要置于整個社會的監督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