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盜出的洋海
洋海墓地位于新疆鄯善縣吐峪溝鄉洋海夏村西北,也就是在著名的吐魯番火焰山南麓的戈壁沙漠地帶。1970年開始,這里便被盜墓者光顧。

1987年冬,洋海又經歷了一次大規模盜墓,隨后吐魯番地區文物局搶救性發掘82座墓。2003年,洋海再一次大規模被盜,吐魯番地區文物局再次進行搶救性發掘。洋海墓地被盜的墓葬有500多座,前后共發掘了591座,還有500座墓沒有被盜,也沒有進行考古發掘,完好地保存著。
目前,盜墓已經得到徹底遏止。吐魯番地區文物局斥資建立了保護站。新疆吐魯番學研究院集中全國有關專家,正在對洋海發現進行整理和研究。
最完整的頭骨資料
從出土器物來判斷, 洋海墓地前后沿用了大約1 000年時間,早期可劃定為青銅時代,時間大約為公元前12世紀,直到公元紀元前后,墓地還在使用。
洋海人的社會組織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氏族社會,凡是同一氏族的成員都有規律地埋葬在一起,從低處向高處逐漸埋葬。墓地顯然經過嚴密的規劃,沒有交叉疊壓,每個人都能安享死后的一席之地。
洋海人主要以畜牧業為主,過著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考古學家斷定,每當夏季,洋海人便會趕著牲畜到天山里放牧,冬季才會回到比較溫暖的吐魯番盆地。
洋海人是白種人。有關專家稱:“現場目測的感覺是典型的歐羅巴人種。而且年代越早越為純粹。到公元紀元前后,似乎才有少量黃種人因素加入。”
收集和發掘出的500個洋海人頭骨目前正在體質人類學家手里做著顱骨測量,最終數據會比較精確地說明洋海人的人種種屬,并最大可能地提供其來源與遷徙途徑。這讓人自然會聯想到今天還生活在洋海的人,顯然,3 000年前的洋海人和今天生活在洋海村的人以及整個吐魯番盆地的人有著巨大差別。
最為重要的價值或者誘惑是對洋海人的研究有可能展現史前人類在歐亞大陸上的流動與融合的情景。

別具一格的墓葬體系
考古學家認為,洋海墓地墓葬形式的發現是考古上的最大收獲。因為墓葬的眾多和時間的連續,讓考古學者們找到了上至青銅時代、下到漢魏時期新疆地區的墓葬文化體系。這一套墓葬體系別具一格,與中原墓葬文化大不相同:最早是青銅時代的墓葬,型制為豎穴二層臺墓,然后是豎穴墓、豎穴偏室墓;直到漢晉時期,這里出現了豎穴偏室墓和代表中原文化的斜坡墓道墓的共存;再往后到唐代,漢文化的墓葬形式完全取代了這里的豎穴墓。
人類的喪葬習俗是比較難以改變的,每一種習俗都有著根深蒂固的文化傳承。地下喪葬形式的改變,意味著地上文化的巨大變化。
從考古發掘報告中可以看到:早期的洋海人是側身屈肢葬,蜷曲的身體一如胎兒在母腹里的姿態;再往后,洋海人變成了仰身屈肢葬,面向上,雙腿呈“山”形支起,這種姿勢被認為是一種騎馬的姿勢;再后來就變成了仰身直肢葬,隨葬的陶罐、木盆放置在他們的頭側,鐵刀、骨紡輪、木梳隨身攜帶,弓箭、馬鞍轡則放在男性墓主的身旁。

考古學家推測,洋海人活動范圍應該很大,馬鞍、帶雙環銅馬銜的馬轡頭等顯示出其駕馭馬的能力已經達到很高的水平。馬是男人的終身朋友,他們死后殉葬完整的馬匹。一副馬鞍中間填塞的是鹿毛,因為鹿毛受壓后有良好的恢復性,馬鞍可以長期騎乘后仍舊柔軟有彈性。
洋海在文明碰撞時消失
洋海人從哪里來,后來又到哪里去了?吐魯番盆地火焰山下的文明是什么時候成長成洋海的樣式,又是什么時候悄然改變了模樣?這是洋海最大最深奧的問題。在這個問題的背后,有一個大的背景,就是東西方文明在“十字路口”吐魯番盆地的相遇。
東西方典籍記載,東西方文明相遇的時間大致在公元紀元前后。在東方,人們認為是張騫公元前139年向西探險鑿通西域,連接起了東西方文明。
最早對吐魯番的文字記載就來源于張騫的報告:“樓蘭、姑師邑有城郭,臨鹽澤。”姑師,就是吐魯番的交河故城。有學者認為交河故城就是與洋海同一文化系統的最早建立的城邦國家。
東西方文明進入了一個擴展、探索的旺盛期,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在這里一次又一次碰撞、交鋒,一如潮來潮往。在留存下來的吐魯番的古代文書里,人們發現了24種文字并行的壯觀景象,多數早已成為了死文字,就像使用這些文字的民族一樣,被另一種文明覆蓋、融合了。
洋海人大約就消失在這個時期。
植物顯示的文明走向

自田野考古結束之后,新疆考古研究所和吐魯番研究院集國內考古學、歷史學、體質人類學、植物學、紡織品學等學科專家共同解讀洋海,試圖描摹出洋海文明的走向。
一件洋海出土的木桶引起了專家們的注意。這是一只精美的木桶,磚紅色的桶壁上刻著九只奔跑的野山羊,桶口粘貼的297顆呈連續倒三角的白色植物種子閃爍著瓷樣光澤。經過實驗鑒定,它們是小花紫草的果實,這種植物只在歐洲到中亞有分布。這種文化現象在歐亞大陸的歐洲部分出現,在亞洲尚未發現過。這就表明了一種可能性:吐魯番洋海墓地小花紫草果實裝飾文化,可能早在史前時期就從歐亞草原傳到了吐魯番。
同樣,洋海墓地發現的一根葡萄藤也將文明傳遞的走向指向了西方。葡萄的原產地在地中海沿岸和小亞細亞,新疆沒有葡萄的親緣種。一直以來人們都認為中國的葡萄是張騫于公元前119年從大宛國(今烏孜別克斯坦)帶來的。洋海發現將葡萄的東傳提前了大約500年。
還有小麥。新疆最早的小麥發現于塔里木盆地的小河墓地,它證明早在4 000年前原產于地中海的小麥已經進入新疆并漸次進入中原。但是小河的小麥因為沒有旁證而無法描述具體的傳遞路線,洋海的小麥發現為此補上了生動的一環:大約繼小河之后的1 000年,小麥開始在洋海的土地上播種收獲。
而黍的發現則指向了另外一個方向的文明傳遞——原產于東方的黍,4 000年前發現于小河墓地,3 000年前發現于洋海墓地。
洋海墓地的考古不僅反映東西方文化的交流,還體現南北文化的交流。它昭示著在史前時期就有“葡萄之路”、“小麥之路”、“海貝之路”,歐亞大陸上的人類,從來沒有因為地理的阻隔而被真正阻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