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有了特異功能

賈平凹

我生了一場大病

病好后卻產生了特異功能

我能透過衣服看見人的肉體

我能透過肉體看見人的心肺肝腎

這功能使我異常興奮

我可比任何中醫西醫高明

我可以比任何儀器都能診斷疾病

人們那時對我歡呼呀

說我是華佗再生

我也自感到我活著的重要

我得意地在大街上走

我希望為所有人解除苦痛

對那些熟悉的陌生的

我看見的再不是笑著的面容

我看見的再不是窈窕耳朵體形

我看見的再不是漂亮衣服項鏈戒指眼鏡

看見的人都不健康

不是壞了這個部位就是那個部位

看見的全不是人

是一群骨骼來去匆匆

我相信我的一片真誠

我相信我眼鏡的功能

但我對著所有人指出他們的毛病

說得多了他們卻說我犯了神經

外邊的人譏嘲我

連我的父母妻子兒女也對我疑心重重

他們照樣無動于衷

生活得更心安理得更大方雍容

我倒成為一個小丑了

說這說那是飯碗中的蛆蟲

我再在大街上走

我就再不敢睜著眼睛

夜里睡覺也盡做著噩夢

我從此再也不敢出門

與家人也分居了單身獨影

可我畢竟還是人呀

我只有在人與人之中才能存生

我竭力想交結三朋四友

三人們一見我就避

罵我是瘋了成心搗亂人生

我的門窗被人貼上了咒符

我的房子四周也被插上了桃木楔梗

當我再一次在大街上出現

立即所有的人在喊：

“讓他永遠不要看見我們

挖掉他的眼鏡!

挖掉他的眼鏡!”

[原載2007年第5期《詩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