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哀矜而臻善治

楊耕身

“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這是《論語·子張》里的一段話。其中后一句話的意思是：如果能弄清他們的情況，就應當憐憫他們，而不要盲目樂觀，自鳴得意。悲天憫人，是這段話里看得見的意思。但除此之外，它更是要傳遞一種治理之道。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孔丘大抵是一個很熱心政治或公共事務的人了，而這段話恰恰又是說給一名叫做陽膚的管理罪犯的典獄官聽的。——千載以下，“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幾個字，仍不失為善治之道。其所昭示的，正是現代公共管理必須堅定的民生立場。

流布已久的關于一些城市管理者與流動攤販的問題，其根本仍是民生何往。城市要美化，市容要整潔，很重要，但問題就在于，如果失去了馬路，沒有了公共場所，那些小攤小販們將怎么辦？矛盾于是出現了，還很尖銳，甚至雙方都流了血，北京也發生了城管被刺身亡的事件。公共管理的人們終于開始尋求改變。這樣改變，當然不都是像海口那樣變得更嚴厲了——據稱，海口年底前投入一千萬建立衛星定位系統和信息系統，把全市的建筑物和城市管理都置于監控之下，目的是為了全面查處無照經營、流動、不固定非法商販等城市管理違規行為。更多的改變，是轉向了民生，承認底層生存之艱。相較以往的雷霆手段，管理開始帶了些哀矜的意味。

比如本報評論員昨日關注到的，鄭州市城管執法局制定路邊攤“禁改限”的管理方案。政府將劃出特定區域，在特定時間內允許小販擺攤經營。比如不久前，廣州市長張廣寧表示，廣州將考慮放開對小攤販的管理。還有如上海，則根據實際情況，劃分為嚴禁、嚴控、控制三種區域，實行差別化管理。令人感動的則是烏魯木齊市市委書記栗智在談到商販文化時的一句話：“小商小販都是寶！”并說，我們必須有感情地管理小商小販。這必有的感情，正是一片哀矜之心，當然也正是管理者應當具有的民生情懷。

“禁改限”成為大勢，我們終于也欣慰地看到長沙市的行動。據報道，長沙市近日拿出了破解攤販管理頑癥的方法：疏堵結合，適當有條件地允許早夜市經營。根據轄區的實際和客觀需要，在不影響交通、衛生和市民生活休息且市民確有需要的地方，對擺攤經營的早夜市采取疏導措施，進行適當引導和規范管理。“早夜市的規范管理，各區可以根據不同客觀需要進行管理，市民確實有需要又不擾民和破壞衛生的前提下，可以允許擺攤經營。但這些攤點必須經過各區的批準，沒有批準的還是要嚴格執法。”

相信這樣一種“禁改限”的大勢，的確來自“如得其情”的啟示。為什么小商小販屢禁不絕？誠如論者所言，是因為在任何國家的發展過程中，都會不斷地出現“掉隊者”與“后來者”。當這些人以其有限的技能謀求自我救濟時，一個社會不但要表現出必要的寬容，更要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他們獨力承擔起生活的艱難，自食其力，不去成為額外的社會負擔，這其實已經接近于可敬了。因此所謂的管理，不應是去扼殺這樣一種在艱辛中的努力，無望中的自救。因此我們的管理者應意識到：管人的人，必須是人，而不是暴力。人有人性，暴力只是表達仇恨與無情的工具，這是其一；其二，市容很重要，但民生卻是市容的內核。民生無依，市容無存，漂亮的外表之下只會是暗流涌動。

給自食其力者一個出口，給民生一線“生”機。而對于公權者而言，一旦能夠“如得其情，哀矜勿喜”，管理則必然趨近善治。

【原載２００７年９月６日《瀟湘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