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龍
今夜翻閱舊報,得兩則互無關系的報道,經過一番比較,居然比較出了關系來。
國家藥檢局受賄窩案里第一個宣判的前藥械司司長郝和平,嫌法庭把他的財物沒收多了,“斷了晚年的經濟支持”,申請發還“積攢多年的一百多萬存款”。法院于是決定如數退還。退還他的財物里,除現金和存款以外,還包括“名貴手表六塊——江斯丹頓兩塊、愛彼一塊、歐米加一塊、天梭一塊、其他品牌黑色手表一塊(此人倒像鐘表店老板而不像藥械司司長——作者按),黃金工藝品一件”,都是給他作“晚年經濟支持”用的。有專家立即告訴我們,這個判決乃是“人道主義文明司法的體現”云。(5月23日《京華時報》)
讓腐敗分子手戴六塊名貴手表安度晚年,真是夠人道的。
寄人籬下的沈陽貧困少女黃娟(化名),餓得難受時偷了一塊面包被抓住,受到店主百般威嚇羞辱,憤而吞藥自盡。留下遺書說:“我知道我錯了,但我當時真的非常餓”!(5月21日《時代商報》)
為了一塊面包,逼死一個“真的非常餓”的少女。在黃娟的生活圈子里,“人道主義”的影子到哪里去了?
郝和平雖然已是“前”司長了,但是總還算需要上百萬元才能安度晚年的上層人士,他那個圈子里面的“人道”總是很豐富的。黃娟身處社會最底層,即使“真的非常餓”,卻受到如此非人的羞辱,如此難于沐浴到一絲人道的陽光!
黃娟遺書里那句“但我當時真的非常餓”下面,是如下的話:“我做了不該做的事兒,我再也沒有臉見你們了,也更沒臉到學校上課”。當年就是因為廣大工農“真的非常餓”,才有革命,才有建國,才有這樣那樣的輝煌成績。如此輝煌了幾十年,還讓我們孩子“真的非常餓”而去偷面包,并且被一塊面包逼死,應當感到羞恥的哪里該是她?我們這些自稱“革命者”的人,這些自稱“為人民服務”的人,這些自稱具有解放全人類遠大理想的人,真不慚愧真不臉紅真不覺得“沒有臉見”人嗎?
至于那個“做了不該做的事兒”(受賄金額超過一百萬枚面包)卻向法院討回“晚年經濟支持”的郝某,倒是既無人去羞辱他,他也沒有一點羞恥的樣子。想來他那一個圈子里的人,總是“人道”太多而羞恥缺乏。羞恥之心全部下放到民間,壓死可憐的小黃娟們了。
和一邊是財富的積累、一邊是貧窮的積累同步,原來還有一邊是“人道”的積累、一邊是羞辱的積累啊。今夜所見或是特例,可是如果“人道不下庶民,羞恥不上大夫”成了通例,我們還有救嗎?
【原載2007年第8期《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