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蘭
現代經典雜文小識(之二十三)
媒體曾多次報道——
有學生家長聞聽某某本事很大,只要交其多少多少錢,即可幫你讓孩子升入某某知名大學;
有升官心切的“公仆”,送上幾十上百萬“活動費”求某大人物,欲往上再爬一級官階;
有被“雙規”了的貪官污吏,托親靠友可以傍上通天大員,便孤注一擲巨款求其說情;
有在網上自稱什么經理什么處長,花言巧語覓美女,那急切欲嫁權錢集于一身者便主動送上門去;
還有自吹能為人安排什么什么工作的,有他賣的藥能包治什么什么難言之隱疾病的,有看手相便可預知升官發財禍福命運的……
中國的江湖騙子薪火相傳、人才輩出,無師自通、標新立異;而迷信騙子者也成群結隊、絡繹不絕,奔走相告,樂不可支。
八十年前,現代作家陳西瀅先生創作的雜文《捏住鼻子說話》即為人們演繹了一出官吏和民眾頂禮膜拜騙子的喜劇,辛辣而生動地戳穿了一場煞有介事的迷信騙局。
騙子(美少年)就那么簡單——“捏住鼻子學女人說話”,信徒便如此迷信——“仙姑降壇的時候,全城的闊人,從廳長以下都上朝似的,聽講似的恭立在壇前”。
作品描繪:騙子(美少年)到霍邱,“全城若狂”;到蚌埠,大受“軍政長官的歡迎”;到安慶,城里的“官紳也都拜倒在‘仙姑香案的底下”……你看,虔誠得多么令人驚愕,行動得多么統一迅速。奇怪嗎?好笑嗎?其實,這正是國人傳承的信仰文化,不信科學而迷信鬼神,不實地調查而盲目從眾,不靠自己而乞求他人,這樣的文化心理,豈能不迷信、不受騙?
作品用一句話概括其根源:那些官紳似乎“沒有出中古時期”,這再一次印證在千余年封建社會文化的戕害下,國人沉重的精神桎梏,鑄就了其觀念與意識的積淀:騙與受騙——迷信情結。
經典性文藝作品,總有啟迪讀者的藝術魅力,讀罷,往往浮想聯翩。或問,有沒有現代“仙姑”?現代“仙姑”是否還用手“捏住鼻子說話”呢?人們看到的已經夠多了——現代人迷信是什么樣子?
影星歌星本是平常人一個,其藝術造詣也無超人之處,不過是被某些低級媒體和俗不可耐的娛記吹捧得神乎其神,于是賺得了眾多粉絲的迷信;
某些大款特大款雙手捧出巨金、別墅、香車美女獻給實權人物,于是這些“公仆”便迷信得一呼百應,為其批地批貸款甚至把他們拉進權力機構,有的還成為黑社會頭面人物的保護傘;
……
《捏住鼻子說話》全文約七百字左右,一個開頭一個結尾,中間部分是“新從安徽回京的朋友談起一件事”。開頭是作品的緣起,幾句社會背景(中國的智識階級和老百姓非但隔了一道河,簡直隔了一重洋)之介紹;接著便是“談起一件事”,有鼻子有眼,像一個故事,有聲有色;最后提示題旨,騙子如此笨拙,便弄得“舉省若狂的兩三年”,余味由讀者自己品評罷。干凈、利落,形象而新鮮,簡潔而深刻。假如我們的雜文作家沒有多少新發現、新觀念,就不要去浪費筆墨講些人云亦云的大道理;雜文之所以成為文學家族的一支,正是因為它要靠形象、靠藝術構思、靠生動鮮活的語言去啟迪人們,加深認識,從情感上與讀者溝通,以達到與之互動,如此,才能創作出精悍、深刻的好作品。
陳西瀅(1896-1970)本名陳源,字通伯,江蘇無錫人。1912年去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讀中學,后入愛丁堡大學和倫敦大學,1922年獲博士學位,回國后任北京大學外文系教授。1924年在胡適支持下,與徐志摩等人創辦《現代評論》周刊,任文藝部主編,在該刊開辟“閑話”專欄,發表許多雜文。另外還翻譯了屠格涅夫等人的小說。1927年與女作家凌叔華結婚,1929年到武漢大學任教授兼文學院院長。1943年到倫敦中英文化協會工作,1946年出任國民黨政府駐巴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首任常駐代表。1966年退休僑居倫敦,1970年因病去世。主要著作有雜文集《西瀅閑話》和《西瀅后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