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鬃馬

申　平

一連幾日，紅鬃兒馬子老不按時回來，回來時全身便如水里撈出來的。

那天，紅鬃兒馬子索性一夜未歸，主人一早騎馬去找，卻見它正站在一座山頭上，沖著東方紅日嘶鳴，那剪影極為精彩。主人策馬馳去，看見兒馬子又是全身濕透。疑疑惑惑把它趕回馬群，套住它用馬鞭子揍它一頓，可是這天晚上，兒馬子掙斷韁繩又跑了。主人不得不留心到底怎么回事。

太陽偏西，紅鬃兒馬子獨(dú)自離開馬群朝著草灘那邊的山上跑去。夕陽射在它的身上，它的身子如錦緞一樣閃閃發(fā)光；夕陽也照著它的紅鬃，那順著脖子拖下來的長長的鬃毛一跳一跳，正如一團(tuán)火焰在燃燒。

主人騎著馬，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面。他的頭顱剛躍出山岡，立刻使勁兒勒住馬，他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兩只狼！

這是兩只狡猾的狼。它們一前一后把紅鬃兒馬子夾在中間，轉(zhuǎn)著圈子尋找攻擊機(jī)會。兒馬子卻毫無懼色。它那長長的鬃毛現(xiàn)在豎起來了，在脖子上輕輕晃動，正像一面戰(zhàn)旗在飄揚(yáng)。它謹(jǐn)慎小心地踏著步子，移動著身子，不斷破壞著狼的進(jìn)攻角度。

半空里黑影一閃，一只狼斜刺里閃電般向兒馬子的脖子撲去。另一條緊跟著躍起，沖向兒馬子腹部，危險！兒馬子不慌不忙，身子微微一側(cè)，長鬃啪的一下，宛如一條巨鞭，把第一只狼抽得在地上連翻了幾個跟頭，緊跟著后蹄騰空，把第二只狼踢出數(shù)丈。兩只狼沮喪地爬起來，又開始組織進(jìn)攻。主人勒馬回逃。只在心里祝愿兒馬子可別打敗。

兒馬子平安地回來了，它如凱旋的將軍，跑進(jìn)馬群里左沖右撞，和母馬親熱地嬉戲，像在夸耀自己保衛(wèi)馬群的赫赫戰(zhàn)功。

主人卻又把它套住，又用馬鞭子揍了它一頓，邊打邊罵：“逞能的東西，找死的東西！”打完了，又喂了它點(diǎn)料。

這一天，兒馬子被拴在圈里，不許出場。天傍黑，遠(yuǎn)處傳來狼嗥，兒馬子暴躁不安，它吼、它踢馬槽，簡直瘋了一樣，在屋里喝酒的主人氣沖沖出來，拿鞭要打，兒馬子前趴后踢，根本不讓主人近前，主人只好隔著馬槽揍了它兩鞭子，想不到兒馬子長鬃一豎，身子一側(cè)，“啪”地一下，把主人抽了個跟頭。

啊，馬鬃！全是這鬃把你燒的！主人惱羞成怒地從地上爬起來，跑回屋，拿出一把鋒利的剪刀，跑到馬槽上去，“咔嚓咔嚓”，馬鬃紛紛落地。他得意地罵：“看你他媽再去惹事！”

這一夜，主人不斷聽到狼嗥和馬嘶聲。但他不敢出來，他相信兒馬子沒了鬃也不敢出去。天亮了，主人出去一看，驚呆了：槽頭只剩下半截咬斷的韁繩。

主人騎馬去找，他走過山頭，希望再看到兒馬子對著紅日嘶鳴；他走過山岡，希望再看到兒馬子和野狼搏斗，然而他只在草地上發(fā)現(xiàn)了血跡……主人對著草原呼喊，草原沉默，冷冷地把他的聲音拋擲回來。主人不由渾身發(fā)抖。

遠(yuǎn)處，傳來得意的狼嗥。

（周作紅摘自《精品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