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罐子美

陳　漠

熱娜古麗有一個不算大的餅干盒子，里面盛放著屬于自己的東西。她喜歡把這個盒子叫罐子。

誰都弄不清這個簡單的餅干盒子里究竟盛放著什么!她不允許任何人看，也不會輕易給人看。時間長了，大家也就不把它當(dāng)回事了。對全家人來說，似乎不讓人看這件事本身也成了一件正常事。要是她突然有一天心血來潮讓大家看時，反倒成了件新鮮事。

閑來無事時，庫爾班喜歡拿這件事逗樂。比如邊喝著茶邊說：熱娜古麗。罐子拿來看一下!

這時，不管熱娜古麗抄寫作業(yè)還是抱著花貓對眼睛，她都會一個箭步跳到里屋的炕上，取下箱子上的餅干盒緊緊抱在懷里。

誰要是裝出要上前搶著看的樣子，她會抱牢餅干盒，嚇得大哭，邊哭邊媽呀媽呀地大喊大叫。

一般情況下，看到她這個樣子，大家的逗樂目的就算達(dá)到了，誰也不會真的要搶看她的罐子。

一天中午，趁熱娜古麗高興的時候，我忍不住問她：你的罐里裝的都是啥?

她回答說：我不說。

我再問時，她只說一個字：美。

我說：你有一罐子美呀!我看一下行不行?

熱娜古麗說得快而堅(jiān)決：不行。

離開庫爾班家那天下午，熱娜古麗到豐收三場小學(xué)念書去了。吐拉罕沖我神秘地招手，隨后輕手輕腳地從箱子上取下餅干盒，掀開蓋子讓我看。

我正猶豫這樣做好不好——我擔(dān)心熱娜古麗知道這件事后會受到傷害。這時蓋子打開了，我所看到的東西令我不知所措。

老實(shí)說，我并沒看到特別的東西，幾片形狀不同的胡楊樹葉，幾枚紐扣，幾塊橡皮和硬幣，一個用舊了的沙包，一個羽毛球，幾根鉛筆芯。幾粒跳棋玻璃子，幾根皮筋和幾只蝴蝶標(biāo)本……

這就是熱娜古麗當(dāng)生命一樣看護(hù)的東西，是她的百寶箱，是一罐子美!

若不是親眼所見，你幾乎根本無法相信這一切。被一個10歲的維吾爾族小姑娘如此看重的寶貝，對一個成年人來說，也許看都不愿看一眼。而成年人所津津樂道的重大問題，在熱娜古麗看來，也許根本不值得一提。這就是差異或代溝。

站在一罐子美跟前，我驚訝得手足無措。

我多么期望每個人都能保存這樣一罐子美呀!

在生命的不同階段。都有一罐子美。對別人也許一文不值，對自己卻貴重得要命。它只屬于每個人自己，屬于每一顆高尚而質(zhì)樸的心靈。

一罐子美就是一個人全部的世界啊!

有這樣的東西在身邊，再遠(yuǎn)的路程再大的苦難也不害怕了。

(尹冬梅摘自《奏響青春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