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救婚姻的鏡子

金　香　郁小伊

黃頭發事件

一切事情，都由那根金黃色的長發引起。

我出差回來，張力開車到機場接我。回到家換好衣服，他把已經煲了4個小時的湯端上來，“喝了湯，你去洗個澡，水我已經燒好了。”看著張力，我心里一暖。

淋浴器顯示的溫度正合適，我一邊褪下衣衫，一邊打量洗手間。毛巾是新的，浴巾是新的，墻壁鏡和浴缸擦得雪亮，整個浴室干凈得讓我有些不適應。我俯下身來，四處逡巡，偶爾瞥見鏡子里的自己，裸著身體彎著腰，眼睛亂轉，樣子滑稽而難看。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似乎這時候所做出的舉動完全不受大腦控制。然后，我在浴缸和墻面的連接處，發現了一根金黃色的頭發。

那根頭發就那樣躺在那里，長長的，彎彎曲曲，泛著有點耀眼的光澤。

很奇怪，發現這頭發的瞬間，我居然有一閃而過的欣喜，仿佛辛苦勞作了一年的農民終于有了收獲。但很快，這根彎彎曲曲的長頭發燙傷了我的眼，讓我的心直沉谷底。

證據擺在面前，張力并沒有申辯，他知道我不是個笨女人，知道任何借口都只會讓他顯得更加愚蠢。這根頭發的主人叫蘇慧敏，是一家旅游公司的外語翻譯。他們在一起半年多了，但這是張力第一次領她來家里過夜。

我在臥室睜了一夜的眼，張力書房的燈也亮了整整一夜。

黎明時候，我終于睡著了。醒來時，陽光照到臉上，讓我感到自己又重返人間。張力上班去了，給我留下一張紙條：我們彼此都冷靜一天，晚上再談。對不起。

“潔癖”生活

我收拾了一箱衣服和生活用品，給單位領導打電話請假。當出租車把我拉到郊區一家賓館時，我告訴司機停下來。這里就是我接下來幾天的安身之地。

我陷入一場爭斗里，理智和情感時刻在自相殘殺。我知道感情出軌不是張力一個人的錯，男人都是“游牧民族”。但把這樣的事實和我的個人情感聯系在一起時，我不知道自己是該遵循情感的選擇，還是該保持理智。我覺得自己就像時間河流上盲目漂浮的孤舟，回頭看，已經走出了很遠；向前看，彼岸還很遙遠。

兩天后，張力還是找到了我。看著他消瘦的臉，我失聲痛哭，用一個女人最軟弱的方式表達了最痛苦的悲哀。

我和張力長談了一次，他一再表明他不會和我離婚。我也表明我能夠原諒他，平靜下來，真正忘記這次黃頭發事件。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我每天平靜地上班，平靜地做家務，平靜地和張力過著家居生活。張力則連最起碼的應酬都推掉了，實在推不掉的，時間晚了他都會打電話回來，并讓旁邊的朋友或同事和我說幾句話，為的就是證明給我看，讓我放心。

但在內心深處，我感覺到某種東西已經徹底失去了，究竟是什么，我也說不清楚。表現在行動上，就是我開始有了“潔癖”，三天兩頭就給家里來次大掃除，家具、地板統統被我擦得纖塵不染。我頻繁地換洗被罩、枕套、毛巾、浴巾，甚至窗簾都不放過。每次和張力做愛后，我會馬上跑去洗手間拼命沖洗。我開始變得敏感，家里的電話鈴聲都讓我心驚肉跳，張力的一舉一動都讓我充滿懷疑，我還經常下意識地去張力單位附近轉悠，有好幾次被張力撞見。他的自尊心終于在我的舉動中漸漸坍塌，他說，你究竟要讓我怎么做？

我不知道他應該怎么做，更不知道我到底要干什么，只知道這日子讓我過得支離破碎，而我的心也已經變得蒼老不堪。那天早晨，我去洗漱間梳頭，忽然發現一根白發。我嚇了一跳，使勁揪下來。然后，居然又發現一根，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兩個女人的見面

我和蘇慧敏終于見面了，在臨河咖啡語茶。我看到她，才明白這么長時間以來自己的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這是個年輕的女孩。想起一個女友說過，現在的年輕女孩都不在乎名分，沒名分更顯浪漫，也不怕犧牲，犧牲越多越見偉大。所以男人喜歡年輕的女孩，青春固然可愛，更可愛的是無知。

但蘇慧敏一開口，我便發現她并不無知。她說，你不要怪張力，你們結婚這么久，生活狀態就像一格抽屜，拉開關上，里面整整齊齊地放著日常用品，除非抄家，否則到老也就是那樣子。張力是被憋悶壞了，才探出頭來，尋一片新空氣。這時候，他不碰到我，也會碰到別的女孩子。我和張力在一起從沒想到過結婚，我知道他不能給我婚姻，我也不要。實話告訴你，在和張力交往的時候，我也有男朋友，最近我們正計劃要結婚……

我被蘇慧敏的話震得目瞪口呆，但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汗顏。她說，最近這兩年來，你知道張力喜歡什么新牌子的啤酒嗎？你知道張力喜歡哪個香港明星的歌嗎？你和張力一起去過電影院看電影嗎？你幫張力打過領帶嗎？你親手給他洗過襪子嗎……

我怔怔地看著蘇慧敏，說不出一句話。是的，她說的這些，我都沒做到。兩年的戀愛，五年的婚姻，讓我和張力差不多成了一個人，就如左手要拿杯子右手當然順帶著把熱水倒上，一切都成了最自然的事，而最自然的事，也就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事。想起去年張力過生日，我去商場想給他買一條名牌褲子作禮物，選好褲子后，卻躊躇起來，因為不知道他腰圍是什么尺寸，只好給張力打電話問他。當時我并沒覺得這事有多嚴重，現在想來，電話那端，張力一定是很悵惘的。

那天，蘇慧敏走后，我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沉思了很久很久。

讓情敵成為挽救婚姻的鏡子

那天晚上，我去了一家酒吧。張力找到我時，我已經喝多了，伏在他肩膀上痛哭。周圍的人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我們，張力非常窘迫，但他很大聲地對他們宣布：這是我老婆！然后就扛著我回家。

這些都是張力后來告訴我的，而我那時喝了太多的酒，意識已經處于混沌狀態。那天凌晨，我開始嘔吐不止，張力把我背到樓下的診所，醫生做了一下處理，開了一些藥，張力又把我背回來。可藥物根本不管用，張力又背我下樓，這樣來回跑了5趟。我們家在5樓，張力就這么背著我上樓下樓，一夜之間，他憔悴了很多。后來，他果斷地把我送去醫院。那時候我已經稍微清醒了一點，但身體輕飄飄的，覺得自己靈魂已經出竅。我握著張力的手，淚流不止，說自己不行了，但我還是愛他的，我死以后，希望他能替我照顧父母。張力也哭了，抱著我，一迭聲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我在醫院住了三天。這三天里，張力始終陪在我身邊，給我擦臉，喂我吃飯，長時間握著我的手。他愛憐的目光讓我仿佛又回到了戀愛時光，在他的目光里，我第一次發現，我是那么離不開他，那么需要他。能夠在我危難時候陪在我身邊的，只有他；在我覺得自己要死了的時候，惟一可以依靠和信賴的也只有他——我突然很害怕失去他，于是我知道，我對他和我們的婚姻原來是這么依賴。

出院后不久，我再一次約蘇慧敏見面，送了她一條水晶項鏈作為結婚賀禮。蘇慧敏看我的目光里有了愧疚，和我說對不起。我說，不要說對不起，是我該和你說謝謝，是你讓我知道了我不是一個好妻子，讓我知道了婚姻對我有多么重要。我向她伸出手，兩個女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走出咖啡語茶，張力遠遠地向我走來。我跑過去，撲到他懷里。回頭看看，蘇慧敏正朝我們微笑揮手。

在回家路上，張力一直緊緊摟著我，我也緊緊握住他的手，突然就有種要流淚的感覺。我在想，婚姻像什么呢？婚姻就像是一個嬰兒，總喜歡用嘴去探知一切，有時候免不了誤食危險的東西。婚姻中的我們往往會在一些意外事件中了解自己和對方，同時打磨自己和對方的棱角。只要堅持，就會在痛楚過后越來越發現對方的好，也越來越懂得真正能夠與你同心協力行駛在人生波濤中的，就是這個曾經刺痛你的人。

婚姻也許就是一次次傷害，一次次懂得，最終一次次感動。

（摘自《深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