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三周和兩天，在焦灼之中

董　銘

上周,年輕的羅馬尼亞導演克里斯蒂安·孟鳩又一次走在了首映的紅地毯上?這一次,迎接他的不是戛納簇擁的西方媒體和金閃閃的金棕櫚,而是首都布加勒斯特的祖國人民?

在羅馬尼亞總統特里恰努的熱情贊譽下,孟鳩儼然成了民族英雄?對于羅馬尼亞人來說,他的這部《四月三周兩天》帶來的不僅僅是一座60周年世界電影大獎,更是世界電影對于這個東歐國家的關注和鼓勵?

羅馬尼亞電影,即使對于歐洲觀眾來說,也是頗為陌生的?《電影手冊》曾以不大的篇幅,簡要地回顧了這個東歐小國近年來的電影發展狀況?2006年羅馬尼亞本國出產影片10部,只占全國電影總票房的百分之四?然而正是這百分之四,讓年輕導演看到了新電影革命的希望,以孟鳩(Cristian Mungiu),波朗波宇(Corneliu Porumboiu)為首的他們以不同于父輩的電影觀念,在一定距離的保持之下觀察當代羅馬尼亞人的心態,梳理革命曾經留下的紛雜情感?

對于曾經同樣貧乏的中國人來說,七八十年代曾經引進的那一批社會主義國家影片,給我們留下了“阿爾巴尼亞莫名其妙,羅馬尼亞摟摟抱抱”的情結印象?幾十年前的《多瑙河之波》等革命影片深受小崔們喜愛,但那些不免流于類型化的“高大全”模式,主題單一貧乏?至于該國80年代后涌現的現實題材,影像方面我們幾乎無從窺見,資料上也只知道波佩斯庫·戈波的動畫片享有盛譽?這次的《四月》與另一部《加州之夢》的同時獲獎,巧合之余,也讓人驚嘆羅馬尼亞新導演的崛起潛力?看過影片,就不得不承認,能在強片如云的戛納折冠,絕對不是摸彩票的運氣?孟鳩在兩個小時的影片中體現出沉著穩重,張力十足,兩個女演員表現盡致的掙扎與迷茫,讓獲獎的命運從首映開始就讓人心服口服?

再來看看《四月三周兩天》本身,導演借用了紀錄片的某些手法,把故事安置在社會動蕩,意識形態劇變前夕的年代,處處透出經濟惡化之下的恐慌感?一個封閉壓抑的社會環境里,導演反復運用平穩簡約的手法,依照場景的變換順序,把幾個閉合的段落交代給觀眾?大量固定機位,室內空間調度,中景雙人鏡頭,樸實簡陋的對話里,依然蘊藏著足夠的戲劇張力?而影片中少量的外景則使用了手持跟拍,劇烈的晃動把室內空間中壓抑已久的情緒徹底釋放,突出了兩位女主角心中極力擺脫困境的焦躁感?而這一切不得已的起源,就來自于齊奧塞斯庫時代頒布的“禁止墮胎法”?

在這種“市民傳奇”中,孟鳩旨在最常見的素材中提取最簡單的情節?烏蒂拉和加碧塔正本是普通的大學生熌程旒穎趟得知自己意外懷孕,法律又禁止私自墮胎,兩個女孩只得在外租間客房,偷偷去找江湖醫生打胎?然而事情并不如她們預料的那么簡單,墮胎面臨的巨大風險不僅僅處在受孕者生理上,更在于墮胎者“貝貝先生”,戀人家庭,乃至整個社會道德的無形壓力?最終,加碧塔度過了難關,烏蒂拉卻要用自己身體去償還墮胎的代價?四個月三周兩天,從受孕到墮胎的這一百余日成了生命中一段揮之不去的回憶,墮完胎,兩個女孩坐在餐館里,生活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軌道?

影片中的生活是丑陋的,枯燥的,導演卻要在這種生活中去挖掘懸念和堅強?唯一的高潮來自于影片的結尾處,長鏡頭下積攢的焦灼在烏蒂拉沖出戀人家門時行將爆發,她沖回旅館……幸好,墮胎沒有意外發生?此時的沉默比門外的喧鬧婚禮更讓人欣慰,略帶一絲解脫后的空虛,觀眾也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