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康的愛情傳說

笛　子

單相思也美麗

剛上大學那陣子，一到熄燈時間，404室的8個男生就開始了宿舍臥談。話題里自然少不了女孩子，惟有阿康，吞吞吐吐就是不肯吐露自己喜歡誰。倘若他真的沒有心上人倒也罷了，偏偏，他有事沒事就表情詭異地在一疊信紙上涂涂畫畫——別說，準是在寫情書。

與阿康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同宿舍的老七，結交過幾個女孩，和她們進行到了哪一步，他都毫無隱瞞一一道來。為此，老七經常說阿康：“小家子氣！”

大二那年暑假，我第一次從阿康那里聽到蕭蕭的名字。“她很美，其實，我對她也只能算單戀，那是我高二的時候，我騎自行車不小心碰到了她。當時她才讀初二，瘦瘦小小，我嚇壞了，幾乎以為我把她給撞碎了。但她卻笑著跟我說沒事，我心里想：這個女孩好面熟。”高中時代的阿康是一個極為靦腆的男孩子，他把對蕭蕭的那份好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他這不僅僅是因為即將參加高考，還因為，蕭蕭是那么純真的女孩，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唐突給她造成任何心理負擔。

“我很少在大家面前談論起她。你知道老七那張嘴巴的，我可不希望他拿蕭蕭開玩笑。”阿康笑笑，“她如今還在母校讀高二，很關鍵的一年。我每次給她寫信，說來說去都是希望她好好學習，說如果忙就不用給我回信，說美好的大學生活在等著她。我現在只是她的大哥，等到她考上大學以后，我再向她表白。”

我拍拍阿康的肩膀，打趣他：“你啊你，真騷包！”我對他，一半是贊賞，對愛如此持久有耐心，是個男人！一半是嫉妒，我怎么就沒有這么一個可以去愛的小妹妹呢？

我承認，是我的嘴不夠嚴密，大家很快都知道阿康在母校里有個“好妹妹”了。好在阿康并沒有因此而對我有看法，他無奈地笑：“無所謂了，說出來也好，免得誤會。”那時候，一半以上的室友都處于“戀愛進行時”，而誰都看得出來，我們院的女生活部長對阿康頗“有意思”，倘若我再不幫阿康放風出來說他有了心上人，他恐怕要招架不住了。

據說，我們的部長小姐因此哭紅了她漂亮的大眼睛，還有女生在路上攔住阿康指責他太殘忍。而阿康倒是很輕松：“我很感激她。但愛無法施舍，我只能有一個心上人。”

從阿康身上，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單相思也能如此美麗。

他的希望破滅了

大四的時候，蕭蕭終于如愿考上了大學。

阿康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給蕭蕭寫情書了，終于可以對著電話大聲地說出“我愛你”了，我由衷地為他高興。

這年元旦，蕭蕭來我們校園看望阿康。有人提議：帶她給大家看看嘛！阿康嘿嘿一笑：“她有點害羞，就不特意安排會面了。”他說到時候會用自行車載蕭蕭到校園里走一圈，你們在籃球場等著就是。

我終于遠遠地見到了阿康掛念了5年的蕭蕭：剛剛覆住頭皮的短發，坐在阿康的自行車后座上，居然還能很不淑女地架著腿，整一個假小子。我厥倒！阿康呀阿康，這就是你的“很美很美”的妹妹，你騙得我們好苦！

晚上阿康回宿舍前，我們合計了一下，如果他問起，我們就給他點面子，說大家認為蕭蕭確實很不錯。誰料，直到第二天傍晚，他才哈欠連天地回到宿舍，一回來就倒在床鋪上睡著了。我們幾個擠眉弄眼，這家伙，原來也很不老實嘛。

阿康醒來已經是半夜11點鐘，看著我們一個詭異地沖他笑，他居然破天荒地臉紅了。“今天她就要走了，我昨晚舍不得回來，坐著和她聊了一夜。”鬼才相信他啊！

阿康開始構想他和蕭蕭美好的未來：3年后，他在這個城市已經奠定了比較殷實的經濟基礎，如果蕭蕭愿意的話，她一畢業他們就結婚。

正當我們都以為阿康多年的苦戀已經修成正果時，阿康卻一下子蔫了。問他怎么了，他搖頭苦笑。第二學期一開學，阿康便匆匆地趕赴蕭蕭所在的城市。

第二天中午他就回來了，不過一天的時間，阿康看上去又瘦又疲憊。老七半開玩笑地問：“怎么這么急著回來，她讓你體力透支了？”話音剛落，一下拳頭就落在了老七的臉上，鮮紅的鼻血噴了出來。吃了這么一拳頭，老七自然也不甘示弱，向阿康撲去。宿舍所有的人都圍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把他們勸開。

勸開了，但老七的嘴可閑不住：“還說不得了，誰不知道你們都干了什么好事！”已經安坐在椅子上喘氣的阿康聞言又撲了上去，又是一拳頭：“我讓你狗嘴說她，我讓你狗嘴說她！”老七見勢不妙，趕緊奪門而出，沖出樓道。阿康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結果，老七的鼻血從四樓一直滴到二樓，幾乎驚動了整棟宿舍樓的人，當然，也驚動了樓道管理員、輔導員和院系的領導。

兩天后，阿康和老七當著100多個同學的面，結結巴巴地念了檢查，而首先動手的阿康，在臨近大學畢業的時候因此受一次校級記過處分。對于處罰，阿康毫不在意，他此時已經完全沉浸在痛苦之中。阿康失戀了。

那些天，他成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兩眼盯著天花板，“她怎么就喜歡上別人了呢？我等了她5年她怎么就喜歡上別人了呢？”我原本想對他吼：你TMD怎么這么沒有出息！但一看到他那受傷的眼神，我心突然軟了下來。于是，改為上去抱抱他：阿康，天涯芳草處處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畢業晚餐會上，阿康笑得很爽朗，和老七又是握手又是擁抱。在404宿舍最后一次臥談會上，阿康鄭重地宣布：他和蕭蕭之間，真的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她只讓他強握過她的手，她是一個很自重的女孩——盡管，可能除了阿康自己以外，我們誰都不會關心這個。

愛無法施舍

國慶節到了，我突然心血來潮，打電話給阿康說想找他喝酒。他有點支支吾吾，說在家呢，一個老朋友來了。我也不知道哪根筋錯了位，一聽反而更來勁，拎上一袋子大閘蟹趕到阿康家說要湊湊熱鬧。阿康把門打開的那一剎那，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無奈表情，他低聲跟我說：“蕭蕭在，你客氣點。我以后跟你解釋。”

我幾乎要扔下手中的袋子就跑走，但門里面有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來了：“你好！”她居然主動跟我打招呼。我只得硬著頭皮進了門。

眼前的這個長發飄飄的女子是蕭蕭嗎？我打量了屋子，除了阿康以外就沒有別的人了。是的，她就是四年前的那個假小子，阿康的蕭蕭。她確實很漂亮，五官精致，而且她笑起來的樣子很乖巧。阿康洗螃蟹的時候，她非要幫忙，阿康把她往廚房外面趕，她一轉身又摘菜去了。我看著她，怎么也無法把她跟那個傷害了阿康的無情無意的女子聯系起來。

吃完飯，蕭蕭準備收拾碗筷，阿康搶先一步奪了過去：“我來我來，你去給笛子倒杯水。”他們相視一笑。那一剎那，我幾乎有種錯覺：他們要重續前緣了嗎。

雖然，我信奉“好馬不吃回頭草”，雖然，她曾經那么無情地傷害過阿康，但如果蕭蕭能夠重新和阿康在一起，我想我依然會把最真誠的祝福送給這兩個人。

但是，這只是我的一個美好愿想而已，兩天后，蕭蕭走了。

原來畢業的這些年，阿康始終沒有斷絕和蕭蕭的聯系，他依然給她打電話、寫信，告訴她，如果有什么委屈一定要來找他。明明知道兩個人之間已沒有可能，但他對她的關心和愛護仿佛已經上癮，戒也戒不掉。而她，一直不卑不亢，她說，謝謝你，大哥。

蕭蕭和男朋友分手了，想找個地方散散心，他立即說服她來這里。這次是四年來第一次見面，他一看到蕭蕭，就知道她已經懂得了真愛的滋味，她變得成熟變得更嫵媚，這是一個戀愛過的女人才會有的，而他，卻無法使她改變什么。

他問蕭蕭：愿不愿意再接受他的愛。蕭蕭搖頭。他說好的，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過，這幾天你得幫我完成一個心愿：四年前我還沒有自己的房子，你來的時候我沒有辦法親手做飯給你吃，這次你得好好嘗嘗我的手藝，你這輩子也無法做成我的妻子了，就讓我這幾天好好地寵你，像爸爸寵愛女兒一樣！

他給蕭蕭做飯，給她洗衣服，帶她去看湖爬山逛街看電影。他把藏在箱子里的她的照片她的信一一拿出來，蕭蕭含著眼淚和他翻了一遍，然后請求他：“燒了吧，留著，始終是負擔。”他答應了。燒了，然后兩個人像執行什么儀式似的，一齊看著所有灰燼被沖進了下水道。

阿康扶著我的肩膀說：“笛子，你看，這就是我和蕭蕭所有的故事了。這樣的愛一生只有這一次，我再也不可能像愛她一樣去愛別人了。蕭蕭她并非無情，她懂我，為我感動得流淚，但哥們你知道，感動不是愛情，愛無法施舍。”

是的，這段話后面還有半句：“我只能有一個心上人。”蕭蕭啊蕭蕭，你的心上人是誰呢？如果是阿康，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