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下學期,天空濃釅的湛藍似乎要滴落下來,像個巨大的水晶球,那時候我的同桌是個皮膚白皙的嬌小女孩,她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卻從不驕傲,在我這個比她矮了一大截的女孩面前,她一如既往地微笑,甚至對我比對其他人多了一份信任和依賴。我是喜歡和她在一起的,她像一個天使,用一顆單純和善良的心對待周圍的一切,我的心里戲稱她為“琉璃娃娃”,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仿佛稍一觸碰就會碎掉一樣。
可是高一最后的兩個月,我卻沒有和她一起度過,那天班主任嚴肅地宣布:他要重新排座位,他希望我們在高一這最后的兩個月里調整好心態,做最后的沖刺。
我突然感覺是生氣的雷公公和電婆婆擊碎了籠罩在我和這個天使身上幸福的鐘罩,鐘罩打碎了,露出兩個驚慌失措的孩子,和班主任僵持了好久,無疑,妥協的必然是我們。我們像兩只被獵槍嚇到的小鳥,飛散了,落在教室的一左一右,天南地北。
我坐到新同桌旁邊的時候,眼里還閃著點點委屈的淚花,不過沒過多久我的心情便緩和下來,我發現我的這個座位或者說我的新同桌是那么多女孩羨慕的對象。他是個男孩,一個絕對的理科的高才生,班主任的重點培養對象。他很少和女孩說話,但不是酷的那種,而是羞澀,他還是我們班足球隊的一員,十足的足球迷,更重要的是,他被排在眾多女生偷偷評選的帥哥之列。或許在別人眼里,對于我這個理科超爛的女孩來說,這個座位應該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菩薩恩賜的圣水,是班主任對我明顯的殷切期望,一筆我絕對該在夢里都狠狠珍惜的財富。可是起初的我真的沒有在意這一切,我固執地認為,拆散一對無比要好的同桌便是殘忍,我的心依舊依戀和徘徊于以前的同桌。新同桌的座位靠窗戶,而我就在他的右邊。那天晚上,我望著窗外,漆黑一片,沒有月光,星星逃得漫無邊際。忽然,我的眼前閃起幾點晶瑩的飛動的光,劃破漆黑的夜空,是螢火蟲嗎?原來,夏天就這么悄悄地來了。
我很快便發現新同桌也是個可愛的孩子,現在想想,那時好像是我開口和他說第一句話的吧,不記得說什么了,只記得他那一刻通紅的臉,讓我尷尬的心“怦怦”直跳。應該說我那一次的主動作用很大,此后我便和他一直說,一直笑,慢慢熟悉彼此。可是我從來不問他理科題目,我甚至是側著身子偷偷地艱難地“啃”著那些令我頭疼的題,直到有一次我想到班主任的用心良苦,終于鼓起勇氣問他一道數學題。他先是滿眼驚訝,繼而臉變得通紅,他的反應讓我感到極度的無地自容。他只是很簡單地指點了一下,我一點都沒有聽進去,頭腦中“嗡嗡”作響。我只想快點結束這尷尬的場面,然后在心里重重發誓:從今以后,絕不問他任何一道題。
后來我和他更加了解了對方,很有默契地避免了一切會讓對方尷尬的話語和行為,直到我發現他趴在桌上呆呆盯著我,看到他在我的本子上寫“你今天的衣服很漂亮”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和他的關系正向老師期望的反方向發展。那時天氣有些熱了,燥熱的教室有著同樣躁動的心。
說實話,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他——除了物理課,他幾乎每節課都睡覺。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用手在他的手臂上重重地砍下去。當他猛然抬起頭用那種夸張的神情看著我,然后對我微笑的時候,我都會被他逗得抑制不住埋下頭偷偷地笑。有時他睡覺的時候,我也會偷偷觀察他的臉,覺得我身邊的這個男孩還真的蠻帥,于是嘴里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其實說到他,我覺得更像個小孩子,后來又發現原來他真的比我小幾個月!這可真令我氣惱:我最受不了身邊的男生比我小,那樣我就不能像個小妹妹一樣被他們照顧著,可是現在我似乎只能扮演一個較為成熟的角色。
一次課間聽到他輕輕地哼唱光良的《約定》,我馬上接在他后面將整首歌完整地唱出來。他顯露出掩藏不住的驚訝和興奮,湊過來問我:“你也喜歡這首歌嗎?”我使勁點頭,后來每到課間的時候,他都趴在桌上,聽我給他唱《約定》。他靜靜地閉上眼睛,很陶醉的神色,其實我知道我唱得并不好聽,但是他聽完后總對我贊許地微笑。無意間,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因為光良,因為《約定》,因為這個小小的共同愛好。
那段時間,我曾幾度詫異我和他的關系怎么會發展得如此之快,甚至氣惱自己對以前那個同桌女孩怎么只有那么點“忠貞”,才多久啊?我居然又恢復了愉快的心情,毫不吝嗇地將我的微笑送給周圍的每一個人。上課的時候,只要他沒有睡覺,他都會趁老師不注意,在我的書上寫上幾句話,然后我會回他幾句——他寫:我餓了,我回答:再過15分鐘你就可以進食了。或者他寫:你下課給我唱《約定》好嗎?我說:好……每天每天都是如此。由于他每天都踢足球,身上總有濃濃的汗味,于是我的書頁間殘留下這種味道。因為珍惜,我將它們:留到現在。
在課間的時候我一如既往地給他唱《約定》。一次聽完后,他緩緩抬起頭對我說:“我們約定好嗎?”我愣了:“什么?”“我說我們約定,兩年后考同一所大學,因為我不想和你分開。”那一刻我感覺心里都沸騰起來了。午后的陽光一點都不溫柔,透過窗戶用力射進來,刺得我眼睛都睜不開。我低下頭,臉在發燙,他這樣說就是表明他喜歡我了嗎?他就這樣輕易地喜歡上我了嗎?就在思想游離之際,他又問:“你不答應嗎?”我抬起頭,對他說:“不,我做不到,難道你不知道我比你的成績差一大截嗎?我們怎么可能考上同一所大學呢?”話說出來我就后悔了,我該說“我不要”的,但我說的是“我做不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那一種。“那你一定要努力啊,還有兩年呢!只要努力了。一定可以的,是不是?記住:Anvthingis possihle!”他用堅定和期待的眼神望著我,讓我說不出一個“不”字,于是我對他微笑。
時間轟轟烈烈地跑過去,帶走一切,改變一切,我伸手企圖抓住點滴,卻發現留在手里的只是些支離破碎的東西。
想到我們已經站在高一的尾巴上,我莫名其妙地恐慌,就在那樣一個浮躁得可怕的日子里,我的生日到了。那天我收到了很多禮物,課桌裝得滿滿的,我沒有收到他的,但我并沒有不開心。我知道他的顧忌,他和我一樣討厭被人說閑話,說不定他的心里很矛盾呢!我很明顯地感覺到他不自然的神情,是對我的愧疚嗎?于是我很善解人意地在他的書上寫下這樣一句話:能用錢買到的東西都不是最珍貴的。盡管覺得這句話對不起那些送我禮物的朋友,但是為了安慰他我也只能這么說了。那天晚上,他偷偷塞給我一小包口香糖,天啊,這就是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嗎?不過,聞著口香糖散發出來的清新的薄荷味,我仍然感覺很開心。他說,你的禮物明年我一定補償給你。會嗎?明年的今天,我們還能坦然面對對方嗎?
班上同學把我和他的關系傳得沸沸揚揚,那時候我們在考慮文理分科的事,很多同學都起哄說他要“棄理從文”,我們都當成笑話,至少我是的。那天填文理分科表,我毫不猶豫地填了“文”。其實我是別無選擇,沒有任何理由能讓我填上另一個字。我看到他遲遲沒有下筆,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無奈,似乎還有點愧疚,他鄭重地寫下那個字,我看到那個字是一筆一畫寫的——“理”。不可否認,那一刻掠過心頭的,有那么一絲失落。但我馬上對他微笑,用眼神告訴他:沒關系,你很理智,這也是你惟一的選擇。他對我說,不管怎樣,你都不可以忘記我們的約定!
現在,我們都成了高二的學生了,偶爾見面,我們都只是匆匆一瞥,有時愣然地看著,有時微笑帶過。不過我們在周末放假的時候會上網聊天,隔著電腦屏幕說話,我們都不會尷尬。在那樣的時段,我和他仿佛又回到高一的同桌生活,簡單,快樂。
上了高二,每次當我想要懈怠的時候,我都會有意無意地想起我們的“約定”,
那樣一個簡單的承諾,就像一只蝴蝶。在我心中美麗地飛舞,盤旋,它很多次讓我振奮精神,充滿力量。現在的我,也經常能體會到千辛萬苦做出數學題的那種久違的成就感,也會強迫自己每天早起背誦那些長長的英語課文,這種充實的感覺我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其實我喜歡把這個約定當成自己努力的一個原動力,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有目標的人。
到現在我仍然沒有把握那個約定一定會成真,但我真的很感謝他。感謝這個約定,感謝那首歌。畢竟它對于我來說確實是“有百益而無一害”。有時候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他的,因為我會為了他的一句“約定”而努力;可有時候我又想,我并沒有喜歡上他,而是喜歡那種單純和快樂的生活,那剛入夏的兩個月,就像是我生日那天他塞給我的口香糖一樣,散發著清幽的薄荷味道,讓我久久懷念。
其實對于他,喜歡與不喜歡又有什么重要呢?它應該就像鄭愁予所說的:我嗒嗒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在這個夏天,我和他有兩個月的美好回憶,這不就夠了嗎?就像那首歌里唱的:遇見你,對我來說是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246100安徽省懷寧縣第二中學)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