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丐是個很小的小男孩,大約只有四五歲吧。每天清晨我走過西橋去學校上課,都會看到小丐和老丐躺在西橋的人行道上,身上蓋著又臟又破的被子,旁邊放著討飯的碗和一只裝滿雜物的舊背包。每天清晨我走過他們身邊時,他們都還睡著,我總會深厭他們把人行道弄得臟兮兮臭烘烘。
中午我從學校回來走過西橋時,就只見到小丐一人了。老丐也許是到其他地方乞討去了。可能是怕小丐走失,老丐將一條繩子的一端綁在小丐的腰間,另一端綁在西橋外側的欄桿上。第一次見到這情景,覺得挺好笑也很為小丐難過,可小丐并不因被限制了自由而煩惱,相反地,他在以西橋的一側欄桿為直徑,以拴在他身上的繩子為半徑的活動范圍內,有時趴在地上,全神貫注不亦樂乎地玩著一個別人扔到地上的煙頭;有時撿起一張別人丟棄在地上的彩色糖果紙,仰面放在嘴唇上,然后使勁吹向天空,隨著花花綠綠的糖果紙蝴蝶般地在空中忽高忽低地飄,他忽上忽下地吹著,蹦跳戲耍著,快活得滿頭是汗。小眼睛塌鼻梁,臟兮兮的臉上純真、歡樂的神情,會讓我聯想起某個童話里的小主角。
后來再從學校回來路過西橋,見小丐獨自快樂地玩耍,心里會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點久違了的本真純粹的快樂,因此,也就不太怪小丐他們妨礙西橋人行道的交通和衛生了。
忽一日,剛走上西橋,遠遠地就傳來小丐的哭聲。那哭聲很響亮,很無辜,像城里那些拿著變形金剛、吃著漢堡的孩子那樣,很徹底地在宣泄著自己的痛苦。我忙走過去看個究竟,原來小丐兩條大腿后部被燙傷了,正趴在一堆破衣物上放聲大哭。老丐不在,小丐身上仍拴著繩子。我嚇了一跳,快速逃離小丐——最見不得的就是小孩受傷受苦了。
夜晚一直睡不安穩,半夜醒來,不知誰家的音響還開著,小聲地從對面樓上傳來《英俊少年》海因策嘹亮的童聲:“小小少年,很少煩惱,眼望四周陽光照……”我猛然又想起白天看到的小丐的傷,心又驟然疼痛,無法安然入眠。
第二天經過西橋,不見老丐和小丐,心里忐忑不安。忽然想起,他們白天總棲息在一棵樹下,連忙往那棵樹趕過去,果然見到老丐和小丐坐在樹陰下。老丐用那雙粗黑的手正細心地給小丐上藥,小丐每哼哼一聲,老丐黑瘦的臉上愁苦的神色就會加深一層。
從老丐給小丐上藥的細心慈愛里,可以斷定老丐是真心疼小丐的,他一定是小丐真正的親人!
我掏出一張五十元的紙幣,放在他們乞討的碗里。在紙幣輕輕落到碗里時,我的心里竟不是施舍者的驕傲和優越,卻是羨慕和渴望:在自己總是源源不斷地付出愛的今天,還有沒有人會像這樣骨肉相連地心疼我?
我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卑賤的小丐會時而擁有歡樂的神情;我也明白了,為什么小丐在痛苦時,會發出和城市的孩子一樣自由宣泄的哭聲。
回家的路上,我很欣慰很溫暖地想起這句老話:“每一棵草都有一顆屬于它的露珠。”
編輯/左家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