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拿手菜

和朋友一起吃飯，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卻有朋友嘆氣：“真想吃媽媽做的紅燒肉啊!”便有其他的朋友應和：我們都來說說媽媽的拿手菜吧。大家一致贊同，氣氛便馬上熱烈起來。

第一位朋友說，其實媽媽的廚藝很一般，不過，媽媽做的紅燒肉，卻非常之好。這么多年來，天南海北地跑，沒有哪一家飯店做出來的紅燒肉能比得上媽媽做的。小時候家里窮，每個月能吃上一次肉，就是很幸福的事了。媽媽做的紅燒肉很特別，肉要切成丁，入在鍋里加水，燒干后，肉變得很酥，最后加醋、糖和香蔥。每次吃的時候，不光把肉吃得干干凈凈，連盤子里剩下的汁，也澆進米飯里，吃得噴噴香。

他燃著一支煙接著說：“可能是肉吃得太多了，前幾年，查出脂肪肝，肉成了頭等大忌。不能吃肉，尤其是媽媽做的紅燒肉，每天真是食不甘味。有一天，媽媽突然給我送來一盒金黃油亮的紅燒肉。她說，聽醫生說，豬肉燉二個小時，脂肪就去盡了。這肉我燉了二三個多小時呢，你看你看，一點兒油都沒有，絕對的健康食品……那一刻，媽媽眉飛色舞，歡喜得像個孩子。媽媽曾詳細地教過我紅燒肉的做法，因為她怕有一天她不在了，沒有人做給我吃。現住我愛人和孩子都喜歡吃我做的紅燒肉，但我總覺得沒媽媽做得好吃，那種熟悉的味道，永遠都找不到了。”他頓了頓，神色黯然地說，去年，媽媽去世了。說完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一桌子的人，眼圈都紅了。

第二位是個秀氣的女孩兒，她說：“我從小就有一怪癖，吃不得肉，瘦肉還好，肥肉根本碰不得，連帶著包子餃子餛飩，凡是帶肉餡的食物，統統拒絕，非常堅決。這樣子吃到十幾歲，同齡的女孩兒都發育得胸是胸腰是腰，身材玲瓏有致。而我，瘦得像根豆牙菜，個頭也是班上最低的，這讓媽媽感覺很失敗。后來我到外地讀書，有一年回家，桌子上竟多了一盤紅燒蹄膀。爸媽挨個兒鼓動我嘗嘗，不得已，便去挑瘦肉吃，沒想到人口又香又糯，口感醇厚。看我吃得滿嘴流油，媽媽便很得意。爸爸在旁邊說，你媽為了這道菜，見人就問，問完了自己就躲在廚房里燒，還逼著我們吃她燒壞的蹄膀。現在是好吃，可是那燒壞的，你不知道有多難吃，不是成得發苦，就是韌性十足，怎么都嚼不爛……媽媽在旁邊聽著，也不爭辯，只是滿足地笑。

“后來，這道紅燒蹄膀便成了媽媽的拿手菜。每次回家，媽媽都忙著下廚去做。雖然我沒有像媽媽希望的那樣胖起來，但那道紅燒蹄膀，以及媽媽醇厚綿長的愛，都已被我全部吃到胃里，讓身體吸收，心靈受益。”

第三位朋友說：“我媽媽最拿手的，不是菜，是面條——糊涂面條。”大家便笑，他卻正色說：“糊涂面條其實是北方最常見的一種面食，做法也很簡單，先在鍋里放進泡好的黃豆、花生米，再切幾片姜，讓它慢慢熬。等鍋里的豆煮熟了，即可下面；放鹽，不要加醬油味精等佐料，只等面熟，用勺倒點香油，在火上烹熱，把蔥花“嘩”地放進去，再放進香菜，一鍋味道純正的糊涂面條就做好了。”

他說，那年，他和朋友合伙做生意。父母都是農民，為了支持他，把家里能賣的東西全賣了，還欠了不少的債。一家人眼巴巴地盼著他能賺錢回來。結果，他的生意賠得一塌糊涂，血本無歸。他自覺無顏回去見父母，喝了一瓶的安定，只求速死。在醫院里醒過來，看到兩鬢蒼蒼的父母，羞愧得淚流滿面。因為剛洗過胃，醫生叮囑只能吃流食，媽媽便做了一碗糊涂面，豆面搟成的細細的面條，與面條混在一起的炒芝麻和油炸花生米，上面漂著綠盈盈的香蔥和芫荽。媽媽說，孩子，生意賠了不怕，再窮，咱還吃不起一碗糊涂面?

他手捧著那碗面，淚水大顆大顆地落進碗里。

如今的他，在市里開了幾家大型連鎖店，珍饈佳肴山珍海味如過眼云煙。他覺得，吃什么都不如媽媽的糊涂面條滋潤爽口。

所有的朋友，都感動了。有一位朋友站起來，舉起酒杯，說：“為我們的媽媽，為媽媽的拿手菜，干杯!”

想起一句諺語：上帝不能親自到每一家去，所以他創造了母親。佛經里也說，當小馬長到和母馬一模一樣時，想要區分，只要看它們吃草時的情形：母馬總是自己不吃草，反而把草向小馬方向推。

是的，這就是母親。每個母親，都有一道拿手菜，她們把深厚的愛，藏在為你精心烹飪出的這道菜里。這菜，是一道消解世事無常、人生滄桑的密碼，是人生愛的盛宴。

(鄭杰摘自《現代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