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婭,·沃茲涅先斯卡婭
有段時間我極度痛苦,幾乎不能自拔,以至于想到了死。那是在丈夫出國后不久,我知道,他永遠不會回來了,我們的鴛夢再也不會重溫了。我整日郁郁寡歡,無精打采。
一個周末,我去夏日樂園散心,順便帶了件快要完工的刺繡桌布,免得空手坐在那里無所事事。我穿上一件極簡單、樸素的連衣裙,把頭發(fā)梳成一條大辮子。來到公園,找個空位子坐下,飛針走線地繡起花兒來。我一邊繡,一邊告誡自己:打起精神,要知道,你并沒有什么不幸。這樣一想,確實平靜了許多。
這時,坐在對面的一個老太太起身朝我走來。“如果您不急著走的話,”她說,“我可以坐在這兒跟您聊聊嗎?”“當然可以。”我說。她在我身邊坐下,面帶微笑地望著我說:“知道嗎,我看了您好長時間了,真覺得是一種享受,現(xiàn)在像您這樣的可真不多見。”
“什么不多見?”我很奇怪。
“您身上的一切。在市中心,我忽然看到一位梳長辮子的俊秀姑娘,穿一身樸素的白麻布裙子,坐在這兒繡花,簡直想象不出這是多么美好的景象。我要把它珍藏在我的幸福之籃里。”
“什么,幸福之籃?”我越發(fā)納悶了。
“這是個秘密。不過我還是想告訴您。您希望自己幸福嗎?”
“當然了,誰不愿自己幸福呀。”
“誰都愿意幸福,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怎樣才能幸福。我教給您吧,算是對您的獎賞。孩子,幸福并不是成功、運氣、甚至愛情。您這么年輕,也許會以為愛就是幸福,其實不是的,幸福就是那些快樂的時刻,一顆寧靜的心對著什么人或什么東西發(fā)出的微笑。我坐在椅子上,看到對面一位漂亮姑娘在聚精會神地繡花兒,我的心就向您微笑了。我把這珍貴的時刻記錄下來,把它裝進我的幸福之籃里了。以后每當我難過時,我就打開籃子,將里面的珍品細細品味一遍,其中就有個我取名為‘白衣姑娘在夏日樂園刺繡的時刻。想到它,此情此景便會立即重現(xiàn),我就會看到,在深綠的樹葉與潔白的雕塑的襯托下,一位姑娘正在聚精會神地繡花。我就會想起陽光透過樹的枝葉灑在您的衣裙上,您的辮子從椅子后面垂下來,幾乎拖到地上,您的涼鞋有點磨腳,您就脫下涼鞋,赤著腳,腳趾頭還朝里彎著,因為地面有點涼。我也許還會想起更多,一些此時我還沒有想到的細節(jié)。”
“太奇妙了。”我驚呼起來,“一只裝滿幸福時刻的籃子!您一生都在收集幸福嗎?”
“是的,忘掉生活中一切丑惡的東西,而把美好的東西永遠保留在記憶中,不過這樣的記憶需經(jīng)過訓練才行,所以我就發(fā)明了這個心中的幸福之籃。”
我謝了這位老婦人,朝家里走去,路上開始回憶童年以來的幸福時刻。回到家時,我的幸福之籃里已經(jīng)有了第一批珍品。
(摘自《女人十日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