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一個會熬粥的愛人

朱　蒂

十歲那年，小小的她看見媽媽在廚房里被油煙熏得連連咳嗽，臉上一派憔悴，從此暗下決心，將來自己絕不要下廚，要嫁就嫁個給自己做飯的男人。她對媽媽說，她最喜歡吃粥。其實，只是因為熬粥方便，比起爆炒又不會有太多油煙熏壞媽媽的眼睛。

大學畢業后在單位實習時，媽媽總怕她壓力大影響美麗，間隔數日便給她燉點花粥：荷花粥——奮神鎮氣，駐顏輕身；合歡花粥——安神美容，使人精力充沛；菜花粥香甜爽口——細嫩肌膚……她本不是個饞貓，但面對母親的美食暴政，奈何不得，卻又夾著滿當當的幸福感。

誰料實習期滿，母親被一場車禍席卷至天國，她突然成了無依無靠的浮萍。因為早已與曾經拋妻別女的父親斷了聯系，只好獨身行走于自己的人生江湖。歲月在別人的柴米油鹽、鍋碗瓢勺中流過。五年過去了，她沒有食言。看著她手機里儲存的電話號碼，最多的就是成串的外賣電話。有時甚至加班到深夜，餓著肚子去24小時營業的超市買點茶葉蛋裝進包里。漸漸的她的胃不好，而且身體容易上火，要喝綠豆粥才能暖胃又降火氣。

其實除了不會做飯，她無疑是個近乎完美的女子，可以溫婉如玉，也可以堅強干練。上天注定她還是會遇上某個男人，她自己也深信不疑。只是，除了愛情，除了緣份，她仍堅持，那個人必須是愿意為自己做飯的男人。能為她做出和媽媽做的一樣香甜的各式花樣粥。

二十九歲，愛情姍姍來遲。像她想象的那樣：短短的剎那，時間、地點、人物都成了事實，再沒有改變的余地。男人和女人的故事，本來這就夠了，她卻偏偏要多加上一筆。于是遺憾，他，是個不會做飯的男人，而且，他是不喜歡喝粥的。

第一次聽她講自己十歲起就發下的宏愿，在餐廳幽暗的藍色燈光下，他笑了。而她沒有笑，畢竟她講的原本就不是個笑話。看出了她臉上的凝重，他的笑容漸漸散去，眼里的光黯淡下來。他咬牙問：“我不會做飯，至于熬粥，不是熬干了就是熬糊了。更甭提那些多種類的粥了，怎么辦？”她沉默，他無言。分手的時候，他說：“我給你一周的時間決定，你可以選擇接受，或者放棄我。”

第二天，他打理好公司的事務，給自己放了假。告訴秘書，任何事情都不要打攪他。然后，他消失。她突然發現找不到他，手機關機了，而她從來就不曾問過他家里的電話，因為總是他主動聯系她。

夜不成眠。她一遍遍撥著相同的號碼，一夜聽著未開機的留言，一顆心空成一個透明的容器，輕輕的就能敲碎。天明之前，她握著電話睡去，夢里有他，還有個溫柔賢淑的女子。他的妻，不是她，他對她冷冷地凝視，她慢慢凝結成冰。

驚醒，渾身汗濕。她如換了個人一樣，等了多年的前世姻緣，她不愿就這樣輕易撒手。卸下一身的矜持，她第一次走進他的公司，沒等她向秘書小姐說明來意，那精明的女孩子就善解人意地告訴了她他的電話、住址。她笑笑，精致的臉上掛著一絲凄然。

按下門鈴的剎那，她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幾秒鐘就像幾個世紀那么長。門開了，他有點憔悴，可是一點都不吃驚，定是預料到她會來，無非是早晚的區別。

他們什么都沒說，他沒問她的決定，她沒問他的消失。只是像往常一樣，他喝咖啡她喝茶，他說她聽。他體貼地看出她的疲倦：“你睡一會兒吧，吃飯的時候我叫你。”她乖乖點頭，面對他，她沒來由地安心了。

一覺醒來，撲鼻的粥香，恍惚中仿佛回到母親健在時。她定定神，把沖到嘴邊的“媽媽”咽下，輕輕走出去。桌上擺著時鮮的蠶豆、明目清火的菊花兒、一大盤河蝦，還有她愛吃的清拌干絲，他系著圍裙，正端著一鍋綠豆粥從廚房里走出來。

窗外投進絲絲縷縷的月光，她的心情甜蜜如紅棗，他感嘆道：“原來煮粥需要一份恒久的耐心呢，并得在適當的時候關火，才能熬出香氣四溢的味道。”

她迫切地坐到餐桌前，任由他一口口地喂她喝粥。她覺得他熬的粥軟滑適中香醇可口，粥里還包含著濃情蜜意，她認為世界上沒有比這粥更可口的食物了。

她終于理解了他的那份真情，也知道了她想要永遠得到他。她喃喃自語：“真好吃。”他樂滋滋地看她咽粥舔唇，等她語音剛落，便用一片溫存的唇緊緊覆在她美麗的櫻唇上。她沒有掙扎，所有不快和遺憾都在他款款柔情中化作那被風吹皺的一池春水。

（責編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