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不尋常的天災

陳　君

“雨不見停，剛小了一點兒又大起來，時斷時續，到處都是積水。生活當然受影響。”8月16日，來自中國東北、目前在平壤工作的張先生向記者抱怨道。

和千千萬萬當地人一樣，張先生目前正遭遇朝鮮40年來最嚴重的水災。

8月14日，朝鮮勞動黨中央機關報《勞動新聞》發表文章，呼吁全黨、全民立即行動起來，集中所有力量投入抗洪救災，努力減少災害造成的損失。

水災也引起世界關注。韓、美等國媒體評論稱，朝鮮官方這次積極透露災情信息——盡管有“模糊”和“低估”的地方，但已有別于過去對災情的諱莫如深。“水淹平壤”的畫面在美國CNN和日本NHK等電視臺播出，令人從中讀出“高調求援”的意味。

自去年10月朝鮮核試爆后，國際社會收緊了對朝鮮糧食等物資援助。而隨著六方會談取得進展，朝美關系出現解凍苗頭，對朝援助口袋又開始松口了。有分析認為，這次水災也許將成為全面恢復對朝援助的契機。

與此同時，朝鮮因水災而推遲南北首腦會晤的決定，也引起全球媒體的各種猜測……

天災來襲

“據我所知，平壤地勢高的地方還可以，但地勢低的地方很多都被淹了。”8月17日，朝鮮駐華使館官員李先生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7月中旬開始，從南方到北方，“雨”成了朝鮮人生活的主旋律。

進入8月，“雨的詠嘆”變為了“悲歌”。7日至14日，大暴雨不斷，往年全年一半以上的雨量都留給了這個星期，導致洪災爆發。

朝鮮全國劃分為3個直轄市和9個道。其中的黃海南道、黃海北道、咸鏡南道、平安南道、平安北道等地受災最重。8月14日，一些地方持續降水量有600多毫米，平壤市達580毫米；平安北道的北倉郡一周雨量竟有850多毫米，相當于全年雨量的三分之二。相比之下，7月份的中國全國平均降水量只有117.2毫米。

在平壤，大同江和普通江柔情不再，水位暴漲至1967年以來最高點。1967年，平壤也遭水災，大部分建筑物底層都被洪水淹沒。當時，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日成指示兩江大規模治水。如今，朝總聯機關報《朝鮮新報》描述道：“地勢低處，積水達到2米以上……大同江邊人行道和普通江酒店的1樓都被水淹沒了。”

河水沖垮很多公路、鐵路、堤岸和橋梁，道路交通癱瘓了，電線桿倒了。不少街道積水成災，行人在齊腰深的水中艱難前行。

朝鮮媒體稱，截至8月14日，這次水災導致數百人死亡或失蹤，13.4萬多戶住宅倒塌或進水，6.3萬多戶家庭無家可歸，災民達30萬人。

國際媒體則猜測災情有可能更為嚴重。韓國《朝鮮日報》稱，至少千人在洪水中失蹤。美國《時代》周刊對洪災評論的筆調更悲觀。它預測朝鮮可能出現大災荒，同時指出，“朝鮮會像去年那樣‘低估傷亡數字”。

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所張璉瑰教授在接受本刊采訪時指出，這次水災給朝鮮經濟的打擊可能將非常嚴重。

糧食缺口引發“反常”行為?

在此次洪災中，損失最慘重的是農業。朝鮮農業省局長李栽賢暗示，農作物受災規模可能是歷年之最。

電視畫面上，在黃海南道、黃海北道、平安北道、江原道等朝鮮的“糧倉”，農田全部被淹，房屋東倒西歪，山洪爆發留下一片狼藉。無家可歸的災民生活在帳篷里，靠還沒成熟的土豆和青玉米充饑。

據朝鮮中央社報道，朝鮮全國11％以上的農田被淹沒；洪水“沖毀了很多將要收割的農田，造成很大損失”，今年朝鮮糧食生產“籠罩嚴重陰影”，“前景黯淡”。聯合國也擔心，今秋朝鮮糧食收成告急，可能影響今年和今后至少一兩年的食品供應。

今年3月26日，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就披露，朝鮮首次承認缺糧100萬噸，可能再度出現糧荒。洪水令本已告急的糧食短缺狀況雪上加霜。世界糧食計劃署預測，水災又造成了45萬噸糧食損失。

去年7、8月間，朝鮮也曾發生水災。據聯合國公布的報告顯示，有6萬民眾無家可歸，3萬公頃農田被破壞，糧食損失10萬噸左右。當時，朝鮮接受了韓國某些民間團體的物資援助，但婉拒了青瓦臺的支援：“我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克服災害。”

“今年受災規模可能是去年兩倍左右。”韓國官員預測。一些韓國專家甚至認為，今年洪災與1995年那場“100年來的特大洪災”損失規模相近似。韓國《朝鮮日報》報道說，“北韓曾在1995年發生大洪災，數年間有300多萬人餓死。”

與以往對自然災害鮮有報道不同，今年，包括朝鮮中央通訊社、《勞動新聞》在內的朝鮮各媒體都大規模報道災情，官方也不斷披露救災進展。“國民經濟各部門幾乎都損失慘重。”朝鮮媒體這樣評估。

輿論認為，朝鮮這次詳細報道洪災情況實屬罕見。究其原因，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略所張璉瑰教授認為，一方面是因為這次受災情況確實相當嚴重；而另一方面，朝鮮也有意尋求國際社會的賑災，以突破核試爆后國際社會對朝鮮的制裁。

但在中國社科院亞太所研究員樸鍵一看來，一些媒體在朝鮮問題上“過于敏感”。“據我所知，1995年、1999年、1997年，朝鮮鬧災的時候，都向聯合國提出了援助申請，也都得到了援助。這次國際社會要援助朝鮮，正好是在六方會談取得進展、朝韓首腦峰會要再次舉行的時候，可能會對某些關系的改善產生微妙影響。但媒體為什么一提朝鮮就一味地追逐政治風向?這只是天災呀。援助受援是很正常的。”

國際社會援手

8月14日，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告訴朝鮮駐聯合國大使樸吉淵，聯合國“將盡最大努力，與國際社會一道，幫助朝鮮減輕各種損失”。同日，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證實，已接到朝鮮尋求援助的初步請求。常駐朝鮮的三家聯合國機構人員已經從平壤出發，前往災區展開考察，評估受災情況。

8月20日，世界糧食計劃署駐平壤機構副代表麥克·敦福德先生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說：“情況很嚴重，損失程度超出我的想象。我們在朝鮮的機構已開始向災民發糧食和其他救援物資了，尤其是針對婦女和兒童。大規模援助也即將開始。”

在對1995年朝鮮水災進行援助的時候，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在平壤設立了分支機構。目前，該機構正向75萬名朝鮮居民提供糧食。

世界糧食計劃署駐華機構發言人王一女士8月21日上午向《中國新聞周刊》介紹了聯合國準備援助朝鮮的情況。“考察小組提交了初步報告，我們將和受援國協商援助方式和內容，落實一些細節問題，”她說，“目前，糧食計劃署完成了對朝鮮11個縣的評估，我們有比較充分的糧食儲備，能夠解決32萬人在4至6周內的食品需求。我們會向朝鮮提供包括高能量餅干在內的食品，那里急需的還有藥品、臨時住宿點

以及設施重建材料等等。”

當天下午，王一向本刊透露，世界糧食計劃署剛收到朝鮮的正式援助申請。朝方提出，21.5萬災民需要包括谷物、豆子、糧、食用油在內的食品援助。

“從明天起，這些物資就開始運往災區，向受災群眾分發。”王一說。

對于朝鮮的災情，正同朝方進行頻繁接觸的美國也表現出熱心。美國國務院發言人肖恩·麥科馬克表示，如果朝鮮需要救援，美國愿意通過聯合國向朝鮮提供幫助。“我認為這是華盛頓向朝鮮發出的一個信號。”王一說，“美國是糧食計劃署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援助國，我們正在和美國協商如何援助朝鮮。”

美國駐韓大使館在8月17日表示，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同意從美國政府層面提供10萬美元援助。大使館方面介紹說，美國非政府救助組織“Mercy Corp”和“Samaritan's Purse”將分別從國際開發署得到5萬美元，向朝鮮提供毯子、緊急用品和飲用水桶等物品。

而韓國政府的賑災行動已經開始。韓國總統盧武鉉在20日致函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表達慰問之意。本周，韓國將向朝鮮提供價值71億韓元的物資援助。

韓國統一部長官李在禎8月17日公布了援助計劃：先提供面粉、方便面、毯子、衣服等緊急救助用品，然后再提供重建工作所需的建設重裝備。青瓦臺表示，“我們決定首先提供可不經與北韓協商的情況下就能支援的緊急救援物資，正在與韓國紅十字會等討論救援物品明細和時間等問題。”

韓國還計劃向朝鮮援助105億韓元南北合作基金，但至今尚未得到朝鮮方的回應。

借機影響韓國大選?

8月20日下午，中國駐朝鮮使館外交人員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現在，平壤的雨停了，天也放晴了，一些街道的水已經排干。”

而在韓國《朝鮮日報》網站編輯鄭玄英眼中，朝鮮總是“陰沉”的。“我不了解災情，覺得離那些(災民生活)很遙遠。”她說，“我們報道素材很多都是從他們有限的節目中得到的，很難深入到那個國家中……他們很特殊，我一直感覺與他們很隔膜。我不太關心那里發生的事情，即便在我們雙方首腦要會談的時候。”

韓國總統府青瓦臺發言人日前宣布，他們接到朝鮮通知，原定于8月28日至30日舉行的韓朝首腦會晤因朝鮮水災而推遲到10月2日至4日舉行。

韓國媒體又在分析其中“蹊蹺”：會談舉行時，距韓國總統大選僅剩70天，這將成為大選的最大變數。

有人甚至認為，朝鮮想“借抗洪對韓國大選施加影響”。韓國《朝鮮日報》撰文指出：“北韓認為首腦會談可能無法像自己期待的那樣，對南韓大選產生巨大影響，便以洪災為契機將會談推遲到更接近大選的時間。”

報道還引用高麗大學教授柳浩烈的話說，“第一次南北首腦會談舉行之前，曾在南韓掀起首腦會談熱潮，但此次沒有出現自己想象中的反響，所以將時間推遲。他們可能認為，到10月份，朝野大選候選人幾乎都會確定，所以會對大選產生更大的影響。”大國家黨發言人羅卿璦也表示：“10月初，執政黨的大選候選人即將誕生，北韓想要通過首腦會談，對大選產生乘數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