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們似乎進入了一個“全民上書”的時代?!斗ㄖ迫請蟆?007年1月15日的報道說,中國政法大學行政法教授高家偉致信交通部部長李盛霖,信中提出:交通部應該公開每年的養路費應征數額是多少?而實際征收上來的數額又是多少?實際征收上來的養路費又用到哪里去了?同一天,來自重慶的消息說,重慶比君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王彥一語驚人,提出火車站票和坐票收取相同的價格是不合理的,他將就此事在本周內上書人大及鐵道部。如果算起前不久郝勁松就春運漲價的事件寫信給鐵道部和姚建國就深圳福田警方公開處理賣淫女、嫖客的事件上書全國人大,以及周澤就養路費事件向全國人大上書,幾乎每周,我們都能從網絡上看到公民向有關部門寫信或者向全國人大上書的新聞。
我們的時代是一個利益多元化的時代,也是一個權利蘇醒的時代。因此,一批律師、學者首先站出來借助媒體平臺就公共事務向權力提出意見和要求,這對于推進法治思想的傳播和促進社會逐步前進,都是相當有益的。但是,就社會整體而言,如果公民只是熱衷于“上書”,而“上書”成為公民表達權利訴求的主要渠道,那么無疑是社會的一種病態表現,不免使人質疑正常的民意訴求渠道是否通暢。
“寫信”也好,“上書”也罷,其本質上仍然是公民向掌握權力的人的一種訴求,這種訴求是下對上的請求。這種訴求當然也能表達一定的民意訴求,但不能從根本上產生對公權力的制約,因為迄今為止“上書”都是一種非程序化的建議,權力機關是否答復和怎樣答復完全沒有規則可循。甚至可以說,權力機關愿意進行答復或者進而在一定程度上采取回應措施是一種“恩寵”,而不作答復或者不采取措施也“無可非議”。這從包括筆者自己在內的許多人向全國人大進行過“上書”,但極少得到答復可見一斑;郝勁松就火車票春運漲價不懈地進行訴訟、寫信給鐵道部,鐵道部終于宣布今年春運不漲價,但他們對于這一結果出現的回復是,“與外界盛傳的‘郝勁松致信鐵道部部長呼吁春運不漲價’沒有直接關系,只是為了更好實現鐵路惠民。”壓根兒不承認你們“上書”對工作的促進。由此可見,沒有制度化約束的“上書”,權力部門就會天然具有“傲慢與偏見”。公民“上書”其實只能引起媒體的熱炒,其結果往往是“墻內開花墻外香”。
在一個法治社會,公民“上書”當然可以成為公民表達訴求的一種渠道,但不可能是一種常態。公民對于公共事務關注和表達,應當有更多的正式的、能對立法和行政機關起到制約作用的渠道,比如說立法的游說,選舉利益代表,成立民間行業組織,參加立法聽證,輿論監督,通過訴訟制約等等;即使是公民“上書”,相關的機關也應當受到“上書”的制約,必須及時回復以響應民間意愿。我們也存在行業組織,但這種組織往往具有“二政府”性質,不具有真正民間性;我們也時有立法聽證,但價格往往是“逢聽必漲”,經常淪為“聽證秀”;我們也有輿論監督,但新聞采訪常常有地方領導或其派人“全程陪同”。一句話,正是我們的“公民社會”發育得不健全,所以,公民對于公共事務的參與,不是通過“公民社會”進行表達,通過各種民間組織與公權力進行博弈,而是由公民個體直接與政府機關面對,以弱面強,當然會助長有權機關的“傲慢與偏見”。
其實,在一個法治社會,重要的不僅是公民用“上書”等方式仰頭表達利益訴求,更在于擁有權力的機關及其領導人俯身聽取公民的利益訴求。我們看到,很多法治國家在選舉領導人時,候選人要不辭辛苦地跑遍全國來聽取民眾的呼聲;而議員的候選人要跑遍整個選區來聽取選民的呼聲,民意在“下聽”中得到表達,而不是在“上書”中向權力擁有者呼吁。因為,如果權力的擁有者不時時聽取“民意”,那么民眾就會選擇“用手投票”——不選舉你為行政首長或者議員;或者選擇“用腳投票”——不在此地居住或者開辦實業,那就意味本地的稅收減少,官員的業績無法體現。
“公民上書”在我們這個時代的法治進程中,發揮了其獨特的法治啟蒙作用,但筆者希望盡快結束“全民上書”的亂象,建立更多和更充分的民意表達渠道。
(作者單位:江西省贛州市人民檢察院民事行政檢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