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目前正在美國的政治中心華盛頓從事學術研究。作為研究的擴展項目,筆者在一個美國普通人家里過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感恩節。也許由于筆者初到時過于拘謹,主人對我說:“在美國,You must be aggres,sive!”這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想,讀者肯定在很多種英語讀物和教程上學過或接觸過這句話。對于重視含蓄和內斂的中國文化來說,這句話顯得非常醒目。我們經常把aggressive譯成“攻擊性的”、“侵略的”,更多地帶有貶義的意思,因為它與我們的文化傳統不太一致。而在英語中,它更多地是中性的,在特定背景中還有點褒義的成分。
Aggressive是美國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對于筆者來說,親身的更深刻的感受則是在來到美國之后的這些經歷。
王緝思教授在一篇文章中談到,美國的內政和外交存在一個很大的矛盾:它對內講民主,對外搞霸權。但這互相矛盾的兩個東西,在美國卻得到了很好的統一。為什么?因為美國民眾享受了霸權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利益。低油價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特別是相對于其收入而言。即使如此。油價的不斷高啟在今天的美國已經開始成為一個公眾抱怨的問題。因此,在對外關系上,美國經常批評這個那個國家不民主,但幾乎沒有一個人談到國際民主,這是美國政府和民眾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民族共識,是國家意識形態。
也就是說,在國際民主問題上,美國處于集體無語或失語狀態。
不過,在美國的另一個文化特征,即aggressive問題上,美國內政和外交倒是高度一致的。
美國的內政是非常aggressive的,美國民主就是一種競爭性的民主,從三權分立,到兩黨競爭,到黨內總統候選人提名的角逐,大家都互不桂讓,互相對立。要不是有美國憲法和美國精神的統一,這樣的對立性競爭很可能就會進一步滑向沖突和分裂,南北戰爭對于當時國家意識還較淡薄的美國來說,是必定要爆發的。美國民眾認為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普世一致的,以至于他們很難相信民主除了這樣的競爭模式外,還有存在其他模式的可能。因此,美國人對協商民主是很難理解的,對制度的內部制衡就更難理解了。既然無法理解,他們最后只能認為它是虛偽的,不可能實踐的,而不管它們是否真的在實踐著。
美國的外交也是非常aggresmve的。有人說,世界上也只有美國人最適合做世界警察,因為它真的認為自己所信奉的那套東西是好的,其他人能夠、而且也應該采用;因為它非常aggressive,毫不隱諱自己的觀點,經常教導別人應該怎么做,甚至強迫別人遵從其意志;當然,更因為它是世界上最強的,具有做警察所需要的別人無法抗拒的強制力。因此,自冷戰結束以來,清晰表達世界新秩序觀點的是美國,點名“無賴國家”的是美國,懲罰“違法國家”(像入侵科威特的伊拉克)的是美國,親自出馬、強力改造其他國家的是美國,先發制人的國家是美國,宣稱可以不要聯合國的是美國。
那么,這種aggressive的文化靠什么來制衡?什么是它的天敵?那就是實力!在美國的文化中,競爭歸競爭,但還是講游戲規則的,失敗的一方要承認失敗。接受勝利一方的領導。候選人相互之間怎么競爭都可以,但一旦獲勝者產生,其他人都要接受其領導。而競爭能否勝利,關鍵就看實力,實力是美國另一個游戲規則。因此,用到對外關系上,被奉為冷戰設計之父的喬治·凱南對蘇聯對外行為邏輯的分析也照樣適用于美國,美國甚至比蘇聯更信奉實力的邏輯。在全世界“美國化”之前,美國的aggressive是不會罷休的,只有當遇到足夠的力量抵制后,美國的擴張也才會停止。因此,在鐵幕面前,美國接受了歐洲分裂的事實;在朝鮮戰爭之后,美國同意了三八線的分界;經歷了越南戰爭,美國終于破天荒地承認,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打了一場錯誤的戰爭,開始亞洲的戰略收縮。
當然,當今時代已經不一樣了,再回到美蘇式的對抗和冷戰是難以想象的。但是,就像美國人并不欣賞害羞、含蓄一樣,明白無誤地表明白己堅持什么,反對什么,這恐怕是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