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十年：香港的信息技術教育回顧與前瞻

　　香港回歸十年，也是香港信息技術教育差不多由零開始，以至如今取得一定成績的十年。由1982年香港首次在中四試行計算機科課程開始，其后1987年向下擴展至初中普通計算機課，1992年向上擴展至中六中七的計算機課及計算機應用課；十多年來，香港的課程發展，都只提計算機教育，其內涵就是中學各級的計算機學科，而并沒有任何政策及資源去推動在其他學科的教學上使用計算機！在1997～1998年度財政預算案中，政府為了“改善基礎教育”、“令香港得以持續發展，邁進下一世紀”，首次撥款為小學提供多媒體計算機（曾蔭權，1997）。其后政府撥出超過2.5億元的非經常性撥款，為所有公立及官方資助小學，每校提供15臺多媒體計算機，教育署同時也設計了“計算機認知計劃，幫助小學生學習計算機的基本知識和操作技巧”，鼓勵教師在授課時，“利用市場上供應的計算機輔助學習教材，輔助課堂內的教學活動”（立法局，1997）。
　　
　　第一波：首份信息技術教育策略文件
　　
　　香港回歸后，1997年10月8日，行政長官董建華先生在描繪香港特別行政區未來發展藍圖的首份施政報告中，第二章的標題是“信息新紀元”，把信息技術的發展提升到令香港“在信息技術新紀元遙遙領先”的策略性高度，并公布了他的其中一個施政重點就是“信息技術教育”，承諾將會“推行為期5年的信息技術教育策略，鼓勵學校應用信息技術，提高教與學的成效。這項策略的主要目的，是要協助教師掌握必要的信息技術應用技巧；利用計算機輔助各個學科的授課和學習；以及讓學生在校內活動多應用信息技術，從小習慣活學活用。”（董建華，1997）同年12月，政府撥出25.8億元非經常性撥款，以實施此政策（立法會，1997），其后更于1999年1月，把這筆撥款增加至29.2億元（立法會，1999）。
　　1998年，政府公布了名為“與時俱進 善用信息技術學習”的5年信息技術教育策略文件（教育統籌局，1998），文件列出了四點“我們的理想”：
　　● 把學校變為充滿活力和創意的學習場所；而學生則成為主動性強、具探究精神和創意的學習者。
　　● 讓學生有機會探索網上的知識和信息世界，使他們獲得廣闊的知識基礎，并培養廣闊的世界觀。
　　● 培養學生有效并迅速地處理信息的能力。
　　● 培養學生終生自學的態度和能力。
　　文件提出了各項措施，以達致上列理想。這些措施歸納為四類：
　　● 提供信息技術設施及網絡。
　　● 教師培訓及支持。
　　● 課程及資源支持。
　　● 建立有助改變學習文化的社會環境。
　　由于當時特區政府財政相當充裕，而且是先撥款，后制訂政策，因此，政策中各項主要靠花錢解決的項目，例如為所有中小學鋪設網絡、解決部分學校電源不足的問題、撥款供學校購置計算機及有關器材等，都相當順利地如期完成。
　　當時，教育界普遍歡迎這項政策，但對政策的實施細節表達了一些擔憂及提供了不少意見，其中最主要的意見有兩點：
　　(1)過去以計算機為學科的年代，計算機設備全由政府整體招標，然后分期分批送到400多所中學安裝，整個過程相當漫長，雖然招標文件所要求的計算機規格已頗為先進，但等到送貨及安裝時，已經落伍。如今更涉及中小學共約1300多所，而且不同學校由于發展不同，對計算機的性能及規格的要求各異，整體統籌將會吃力不討好。
　　(2)由于有不少老師通過自學或持續進修，已掌握了一定的信息技術能力，有些學校在政策推行之前，也自行籌集資源，推動信息技術教育，在校內已培養了信息技術的文化；師資培訓如果一刀切要求所有老師必須參加整體安排的課程，既忽視了一些先行的學校的經驗，也造成很大的浪費。而且，短短一兩年內要為全港數萬名老師安排培訓，也有相當大的技術上的困難。
　　政府在積極聽取業界意見后，從善如流，破天荒地一改公帑運用的傳統方式，協調了多個部門，并向立法會解釋，取得了立法會的支持，讓學校可以靈活運用購買器材及師資培訓的撥款，學校在師資培訓達標后若有余款，可作其他與信息技術有關的用途。這政策讓那些老師信息技術水平較佳的學校，變相得到獎勵，可以有更多資源去發展信息技術教育；對條件不足的學校而言，也有足夠的資源去啟動，因此，普遍受到學校的歡迎，也奠定了此策略能夠相對地順利推行的基礎。
　　
　　回顧第一波
　　
　　為檢視五年策略的成效，并及時作出微調，政府分別于2000年及2002年先后委托香港大學及香港理工大學進行研究，并發表了兩份報告（CITE，2001；教育統籌局，2005）。兩份報告的結論基本方向相同，其中2002～2004的整體研究列出了下列一些數據以反映進展情況（如各表所示）。
　　
　　
　　同時，研究報告也指出：信息技術在課室的實際使用，仍較傾向于以教師為本，而非以學生為本；主要的模式是講學教授（例如講解及示范）。相對而言，個別學生較少機會與計算機作互動學習；而參與需要高層次思考能力，及為促進學習和評估的協作互動學習，機會更少。自“進度初檢”以來，范式轉向并不明顯。把信息技術應用在測驗或評估上，也未見普及。然而，根據在課堂上的觀察，有效應用信息技術以支持學生為本的學習也曾出現。令人樂于看見的是，有大部分的教師表示會鼓勵或要求他們的學生在課堂外運用信息技術于自學或進行協作性的專題研習上（教育統籌局，2005）。
　　參考上列數據，加上筆者的觀察，回顧香港推行信息技術教育的首五年，可以總結出以下幾點：
　　(1)此政策出臺的正是時候，1997年前后香港政府財政十分充裕，加上剛回歸的特區政府，致力要為香港制定長遠發展的藍圖，選定了信息技術發展作為重點工作之一，資源及政策隨之而來，推展起來當然順暢。
　　(2)香港的起步雖然較很多其他國家或鄰近地區為遲，但由于有足夠的資金投入，推行的方式也能考慮到學校及老師的意見，因此沒碰到太大的阻力。結果，在器材購置、網絡架設、師資培訓等環節，憑著足夠的資源及合理的政策，均完成得比較好，短短幾年便迎頭趕上很多先進國家。
　　(3)政策推行的過程，有關政府官員思想開放，積極聽取業界意見，很多措施上，均打破了政府使用傳統比較僵化的政策，從另一角度考慮，積極協調政府各相關部門，甚至向立法會提交補充文件解釋（立法會，1998），從而給予學校相當大的靈活性。例如購買器材及師資培訓的撥款，在滿足基本的要求后，可靈活運用余款，作相關用途；這樣一來，學校有很強的誘因去精打細算，結果是政府撥給中學的款項，原來是預算購買80臺計算機的，2004年統計所得的數字卻是平均每所中學有237臺（其中包括優質教育基金等其他資源所購置的計算機，但政府的撥款依然是大多數學校的主要資金來源）！
　　(4)信息技術進入校園后，師生接觸信息技術的機會多了，技能普遍有所提升，各學科都或多或少地在學與教上運用信息技術，這都有數據支持，反映了這一階段的成果。
　　(5)可是，與政策文件所提的四點“我們的理想”比較，與文件所提的學與教的“范式轉向”這一目標對照，我們的進展卻“并不明顯”。這環節恰恰不是光靠資源及政策可以辦得到的，它涉及學校的領導、老師的認知、老師的職業精神、整體課程改革的大環境配合等。
　　第二波：第二份信息技術教育策略文件
　　第一份策略文件原則上到2003年8月完結，當時，香港的經濟正處于十分困難的時期，政府面對連續數年的財政赤字，需要緊縮開支。在這段時期要制定第二份信息技術教育策略文件，確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感覺。因此，2004年7月教統局公布了名為“善用信息新科技 開拓教學新世紀”的第二份策略文件時，并沒有帶來什么驚喜，甚至有不少老師感到沒有實質內容。
　　
　　文件提出，這一階段將會集中處理以下事項：
　　● 借助信息技術產生杠桿作用，支持和推動教育改革的措施；
　　● 培養學校領導層能力的發展，從而發展有效使用信息技術的全面及策略性學校計劃，實踐學校的理想及目標；
　　● 進一步把信息技術融入課程以及學與教的過程；
　　● 界定“信息素養”的級別，為學生制訂目標，發展他們的信息技術技能，并將之使用在學習與溝通上；
　　● 與持分者結成伙伴，推行各項新措施，并匯集各界的力量、經費和專業知識，延續發展的動力。（教育統籌局，2004）
　　雖然在經濟相當困難的情況下，教統局還是撥了1.37億元款項讓學校更換一部分計算機設備。事實上，在已有一定的設備及師資的基礎上，這一階段正需要善用這些設備，對學生的學習產生效果。
　　在制訂文件時，由于政府撥出的資源不多，同時也寄望遲幾年香港經濟會好轉，因此，其中款項的使用，是以三年為期。所以，雖然沒有明言，這份策略文件可以說是由2004～2005至2006～2007學年，與第一份文件之間相隔了一年，原因一方面是當時的經濟困難；另一方面則是政府希望參考成效研究的初步結論，以便第二份策略能補第一份的不足。
　　回顧第二波
　　第二份策略文件，上文提到有人感到沒有“實質”內容，因為它沒有大規模撥款的氣派，也沒有觸目的可量化的指標；在實施過程中，也見不到全民動員、你追我趕的盛況。
　　由2003年起，教統局先后展開了多項著重推廣信息技術教育的實踐經驗、開展新科技及新教學模式研究的項目，以下為其中一部分（香港政府，2007）：
　　● 每年在全港不同地區邀請了約二十間中小學作為地區的“卓越教學中心”，與其他學校分享他們使用信息技術以加強學與教的成功經驗及最佳做法。
　　● 舉辦了數百個專業發展活動，內容環繞如何在不同的學習領域上把信息技術融入學與教。
　　● 制訂了“信息素養”架構，為學生提供了與時并進的信息技術學習目標。
　　● 設立了四所“學習中心”，每個中心重點在某一兩個學科上，研究使用最新信息技術的嶄新學與教方法，并向其他學校的老師推介，藉此促進教師專業發展，推動分享及交流文化，使教育同工能更有效地運用信息技術幫助學生學習和提高教學成效。
　　● 推動舉辦大型信息技術教育會議，邀請國際知名者及前線老師參與，以擴闊本地老師的視野、促進本地與外地老師間的交流。
　　● 推行一些新科技的試驗計劃，包括互動電子白板、移動學習等。
　　此外一些學校也自發地就不同的范疇展開行動研究，各大學也引進了一些國際上成功的技術或教學模式，如WebQuest等，并在一些學校進行試驗。從2005年5月香港中小學老師代表團參加“第十一屆全球華人計算機教育應用大會”（GCCCE2007）的論文可以看到，一線老師進行行動研究百花齊放的局面。
　　教統局已委托香港教育學院對第二份信息技術教育策略的成效進行研究，結果將在2007年下半年發表。
　　第三波：何去何從
　　第二份信息技術教育策略文件將于2007年8月結束，還要不要第三份策略文件？如果要，有些什么內容？如果不要，那以后的信息技術教育如何推動？
　　要不要再有策略文件，其實是一個兩難的問題，一方面如果政府的每一個政策，都要不斷靠一份又一份的策略文件去推動，到頭來文件會越來越多，這種情況并不健康；另一方面如果就此打住，則大家會感到可以不用再理會信息技術教育，過去幾年所奠定的基礎便會變成浪費。按這種思路，較為根本的問題是：信息技術教育接著下來還有哪些方面要推動？要通過怎樣的途徑去推動，才可以持續發展？
　　就這些問題，筆者曾與不少校長老師們商討，現把他們的意見和期望歸納如下：
　　(1)撥款模式與器材購置
　　過去十年來，香港推動信息技術教育的非經常性撥款都是隨著政策文件的制訂而一起撥出。當然，政策要有資源配套，否則只是空話！可是，從學校的角度，他們完全沒法預計何時會有撥款、撥多少、有什么指定用途，而學校也沒法就校本的需要而制訂任何添置或更新器材的計劃！這情況絕不理想，也與學校其他方面的運作及資源運用模式不吻合。
　　因此，把信息技術器材常規化，作為學校標準器材的一部分，按照現行的機制去使用撥款及購置，這方向學校是普遍贊同的，原因是學校可以自行作出較長遠的規劃，并增加了使用款項的靈活性。但同時學校也有兩點擔憂：其一，由于信息技術器材相對比較昂貴，如果校方對這方面的需要不夠重視，可能沒法保證校內的信息技術器材達致起碼的水平，令學生的學習受損；其二，這安排不應取代添置或更新器材的撥款，因為原有學校各項營辦津貼，計算時都沒把信息技術教育的相關器材包括在內的，如果只是把政策更改，讓這些津貼可用作購置信息技術器材之用，而沒有新增的撥款，那明顯地削減了其他項目原應享有的撥款，這安排必然會令學校反感。
　　(2)信息技術與課程整合
　　雖然第一份策略文件已提及在課程上要作出配合，但實際上，各科課程在編寫或修訂時，能善用學生的信息技術能力及學校的器材、引入新的學習課題或設計新穎的學習模式者，仍然是少數。多年以來，教統局舉辦的各學科運用信息技術的專業發展活動，都主要由信息技術教育組負責，但其實課程發展處各科組的人員，應該更熟悉該科的課程及教學，由他們去研究、發掘及推介，效果應該會更佳。
　　信息技術與課程整合，在很多國家都有不少成功的經驗，關鍵是要有各科老師的參與，共同去發掘如何運用信息技術去提升某些課題學與教的成效，并由學科的角度向其他老師推介及分享。
　　(3)以“信息素養”作為培養學生能力的切入點
　　“信息素養”的提法，早在推行信息技術教育之前，已經存在，認為是學生必須掌握的處理信息的能力，主要由圖書館推動。隨著信息技術教育的發展，也為“信息素養”加添了新的內容，但其本質“懂得界定何時需要信息，并具備尋找、評估及使用信息的能力”依然恒久不變。世界上很多國家（包括中國內地）均越來越重視信息素養的培養。
　　香港在制訂第二份信息技術教育策略文件時，在參閱了大量相關文獻后，適時地把“為學生制訂一個‘信息素養’的架構，幫助師生更明確理解信息技術教育的學習目標”作為其中一個重要工作方向，寫進了文件中（教育統籌局，2004）。期間，教統局邀請了一批學者，按計劃如期完成了信息素養架構的制訂，可是，當局卻沒有如計劃所訂，把這架構推廣使用。如今回頭一看，確實有點可惜！其實，“信息素養”的提倡及推廣，正好配合目前香港信息技術教育發展的階段，要深化信息技術對學生學習的效果，把“科技”的成分淡化，側重培養學生終身學習的能力，并且可以調動圖書館主任、課程主任等各方面的人力，共同協作。
　　(4)繼續推動研究與分享
　　過去數年，教統局通過卓越教學中心、學習中心、一些試驗計劃等，調動了一些有能力、有承擔的學校的積極性，成為近年各式專業發展活動的骨干力量。香港要在信息技術教育領域繼續向前，甚至著著領先，很需要多一些這類試驗與研究，并要及時地向本港其他老師推介，也要提供機會，讓這些行動研究在國際性會議上發表，與世界各地的同行們互相交流。
　　(5)信息技術化的學校管理
　　運用現代科技去改善學校的管理，包括數據處理、知識管理等，是學校善用信息技術的另一大范疇，過往的兩份信息技術教育策略文件一直比較少提及，但近期優質教育基金鼓勵學校申請撥款以運用新科技處理行政工作，很多學校都十分關注，反映了這方面的需求其實很大；可是，也有不少校長認為，目前市場上供應的各個方案，均未能滿足學校的需要！
　　如果學校可以按校本的規劃，運用教統局的撥款，購置信息技術器材，宜把改善行政管理的需求也包括在內；此外，教統局也可以和學校協作，做一些試驗，或引進一些新的管理工具，以便總結經驗，并把一些成功的經驗加以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