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項總投入為人民幣14億元、僅今年上半年納稅額就達3200萬元的外資獨資藥廠;
但是,在帶來大投資、高稅收的同時,該廠排放的有色水和惡臭氣味也引發了越來越多的民怨;
對此,地方政府高度關注,地方環保部門已經連續7次發文要求整改,企業也投入1.5億元積極治理污染,甚至因此還撤換廠長。
該藥廠生產的是青霉素等醫藥的原料,因為“高污染、高風險”而被發達國家所拒絕;而一些發展中國家即使引入,也會選址在遠離市區和人口密集區。
相比之下,“當初我們的項目引進和藥廠選址確實有些倉促,”地方政府和藥廠都遺憾地表示。
在四川成都,素有“天府金盆寶地”之譽的彭州市,處于青藏高原斷裂帶的龍門山腹地,長期以來以其自然的多樣性被譽為四川成都的北部生態屏障和生態家園,也是享譽四川省內外的避暑、休閑、渡假的生態樂土。
然而,自從2003年,聯邦制藥(成都)有限公司成立,其主要業務實體——生產青霉素等醫藥中間體的成都原料廠落戶彭州以后,該廠排放的有色水和惡臭氣味,引起當地和相鄰地區民眾對于生態環境的強烈擔憂。
去年下半年以來,有關聯邦制藥帶來水污染和空氣污染的說法越來越多,如四川新聞網網友鉆木等稱,“從成都去銀廠溝,可以看到大片水稻田地的灌溉用水和一條條小河構成的流向成都的水源很多都是青黑的,散發著一種青霉素的氣味。而車一過成彭高速收費站向右拐,可以看到一條寬闊的牡丹大道,一上道就可以聞到一種濃烈的氣味,初步估計刺鼻臭味至少可以籠罩方圓數公里……”。
與彭州相鄰的新都網友也發帖稱,“彭州的藥廠長期向新都區利濟鎮界牌村排放大量嚴重污染的水,使當地的魚蝦等生物完全絕跡,三條河流都成了污水河!”
另據四川新聞網的消息稱,該廠還未經批準,擅自擴大生產規模,受到省環保局的限期整改處理。
今年8月初,四川新聞網等轉發了媒體有關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污染成都水源 民生不如GDP”、“怪氣滿天彌漫 彭州百姓怨聲載道”的新聞報道,社會各界和公眾媒體再次聚焦彭州生態環境,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的環保整治,再度引起省、市、縣三級環保部門的高度重視。
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排放的水與氣味是否存在嚴重污染?是否對成都北部生態屏障形成嚴重威脅?
異常氣味來自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
8月17日,《中國經濟周刊》記者從成都出發,沿成彭高速公路向西北行,一進入彭州境內的高速收費站,便有一股難聞的氣味襲來,向右拐上彭州市的入城形象道路——寬闊的牡丹大道,這種氣味更是熏嗆撲鼻。路旁就是坐落在彭州醫藥化學工業園區的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
據當地百姓反映,這種氣味天天都有,厲害的時候好象整個彭州城都被覆蓋。
在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的污水排放口,記者看到現場取樣的水呈現出微黃的顏色。
“這些異常的氣味和水確實來自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青霉素等醫藥中間體的生產環節。” 記者先后采訪四川省省環科院工程所所長王幸銳、彭州市環保局副局長劉德元和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廠長胡曉非等人時,他們都對以上說法予以一致肯定和確認。
關于刺鼻的氣味,四川省環科院工程所所長王幸銳認為,其實這種氣味是混合型的,按照國家大氣排放標準衡量可以分為兩類:一是沒有列入國家大氣排放標準的,即玉米蒸煮階段,這個階段產生的氣味最大,但是這個氣體是絕對沒有毒的;二是列入國家大氣排放標準但是限制排放的,即原料萃取及儲存過程中萃取劑苯乙酸等揮發到空氣中,能聞到異味,還有污水處理廠廢水發酵后產生的氣味,里面包含“氨”,也就是大家聞到的臭氣。不過,他說,經過24小時嚴密臨近監測,這些限制排放的氣味符合國家標準。
王幸銳告訴《中國經濟周刊》:“大家所聞到的制藥味道是正常生產所產生的藥味。長期處于這樣的藥味環境中,會從心理上產生一定不舒服的感覺,但不會危害到身體健康。”
而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廠長胡曉非向《中國經濟周刊》坦言:“這種氣味是混合型的,其中,氨與硫化氫的味道確實不可忍受。
據彭州市環保局副局長劉德元分析,發出惡臭氣味的具體位置是“發酵、提取、污泥和處理廢水裝置等各個環節上的某些無法完全封閉的部位”。
記者在廠區現場這些惡臭源所在點親身感受到,這些氣味的確十分強烈,令人難以忍受。
“黃水”有無污染?項目是否通過環評?
關于水質受到污染的情況,四川省環科院工程所所長王幸銳認為,這類醫藥原料生產是高耗水行業,按照國家現行規定,每生產一噸藥可以排放500噸污水。就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而言,在玉米蒸煮階段沒有污水產生,污水主要產生在青霉素菌體發酵等工藝流程中。
彭州市環保局副局長劉德元告訴記者,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并沒有將污水直接排放,而是在經過廠區內四級污水處理達到國家三級排放水標準后,通過唯一出水口進入彭州市城市污水處理廠處理,達到國家一級排放標準后,排放到人民渠六支渠。經檢測,水質沒有超標,但顏色確實呈現黃色,而要進行脫色處理,投入成本實在過大。
對于擅自超規模擴大生產,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四川省環保局于2004年4月16日批復了該廠年產800噸6-氨基青霉烷酸項目,彭州市環保局于2005年3月3日又批復了該廠年產400噸6-氨基青霉烷酸項目,總計批準規模為1200噸。而后來該廠呈現出年產3000噸的超規模生產,其中未經過環評的有近2000噸。
對此,彭州市環保局副局長劉德元告訴記者,在省市環保部門的直接干預下,該廠通過限期整改,“目前生產規模合法,超規模部分要求全部補辦手續。這一部分的可研方案已委托四川省環科院制定,目前已經基本完成,大綱正待編制,10月份可望取得合法手續。”
政府7次發文要求整改企業投入1.5億治污
彭州市環保局副局長劉德元告訴記者,對于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的污染和治理,成都市給予了高度重視。2006年10月,成都市委副書記劉宏建明確要求成都市環保局與彭州市政府成立專題治理領導小組,啟動每月一次的聯系協調會議制度。四川省、市、縣三級環保部門將其列入重點環保治理對象。從2005年底至今,四川省環保局會同市縣環保局對該企業進行過多達數十次的執法,先后七次正式發文指出其問題并提出整改要求。實施了駐廠監管、逢排必采和三級排放數據全天候電子監測網等有力措施。對于該廠污染治理的各個環節,都采取高于國家標準的等級對其進行達標要求和實施檢測。

今年2月中旬,四川省環保局對該企業作出了限期整改通知后,聯邦制藥成都有限公司立即撤換了原料廠廠長,并將環保部門負責人提升為副廠長。
據新任廠長胡曉非介紹,公司至今先后已經投入治污的資金多達1.5億元以上,最開始投入了7000多萬元,去年下半年至今又投入了5200萬元,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一投入還將擴大。就當前來看,公司的環保投入已占總投資的11%。而按照行業要求,這一比例應在5%。
“相信到今年10月,在廠區外將不會再有臭氣擾民。”胡曉非說。
《中國經濟周刊》獲悉,就目前可以預知的結果來看,要徹底根除水的顏色和廠區內氣味,還是未知數。對此,其實國際上已經有了先進的科技工藝對策,但由于其實施起來的投入十分巨大,作為企業是難以承擔的。所以,該廠的污染經過整治,最終雖然能不同程度地降低和改觀,但或多或少都有一定污染。“我們努力控制在國家標準以內,也許不會帶來新的問題。”彭州市環保局副局長劉德元說。
項目的引入與選址“有些倉促”
毫無疑問,近年來影響彭州環境的污染源在于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在于其主要的生產產品——青霉素等醫藥中間體原料。據了解,這是該廠目前為止在大陸境內建立的唯一一個青霉素醫藥中間體原料生產基地。
2003年,香港聯邦制藥廠有限公司董事長蔡金樂到四川考察期間,為支持西部大開發,決定在成都投資,得到了成都市的積極支持,在成都市的配合下,選定彭州為其公司獨家投資項目所在地,并確定現在具體位置。公司2003年6月在成都注冊,總投入人民幣14億元。2003年7月動工,2004年7月一期工程投入試生產,現有職工1200多人。完全建成后生產規模居于全國前列,今年1—6月,僅完成上繳的稅收就達3200萬元。
“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的項目選址確實有些倉促。”彭州市環保局副局長劉德元和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廠長胡曉非在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都不同程度地表達出這樣的看法。
胡曉非說,“我們也是第一次做青霉素中間體的生產,選擇的路徑與國內其它企業是一樣的。但是對于這一項目在當地引起的環保反響和省市領導對于環保問題的關注和重視程度,確實出乎我們意料之外。”
醫藥中間體是用于藥品合成工藝過程中的一些化工原料或化工產品。6-氨基青霉烷酸(6-APA)6-aminopenicillanic acid——俗稱無側鏈青霉素,作為醫藥中間體,是重要的半合成青霉素的“母核”,在6-氨基青霉烷酸的氨基上引入不同的側鏈。可制備成各種高效、穩定、抗菌廣譜、服用方便的多種半合成青霉素。
胡曉非告訴記者,由于在其生產過程中引發的氣味和水污染十分顯著,屬于“高污染、高風險”產業,目前世界絕大部分發達國家已不再生產。而醫藥中間體類的化工產品,不需要藥品的生產許可證,在普通的化工廠即可生產,只要達到一定的級別,即可用于藥品的合成,且又是藥品生產必須的原料,所以市場空間較大,在國內生產,成本將會大大降低,因此也將大大降低成品藥的生產和銷售價格。
彭州市環保局副局長劉德元認為,“青霉素中間體生產在發達國家都不做,大量轉移到中國西部,而我國目前缺乏準入標準和門坎的設置和要求。”
在國外醫藥行業工作多年,且對國內醫藥行業十分熟悉的胡曉非廠長認為,在他所見到的英國和埃及等極少數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此類原料生產廠區都選址在遠離市區和人口密集區的偏遠山區,并且都是基礎設施良好的專業工業園區。據了解,聯邦制藥成都原料廠當時選址時,盡管當時周圍大部分都是農田,但是離市區確實較近,且當時這里還不是專門的工業園區,居住有不少居民。
不過,他也介紹說,當時之所以選址在彭州,也是考慮到了彭州市的城市污水處理設施較為先進這一因素。
據胡曉非介紹,在當地政府的有力支持下,目前,廠區周圍300米內的居民已經搬走了90%,剩余部分也將于今年底明年初搬遷。
“盡管如此,與目前的現實相比較,人們不得不承認,當初選址決策時,對于高速公路及其收費站和牡丹大道的建設發展,對于城區的迅速擴展等,缺乏前瞻性規劃和前置性論證。”胡曉非說。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就在廠區對面,一幢幢新建住宅正在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