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失蹤15天后,在動用了深、湘、港三地警方專案組后,在湖南省人民政府駐深圳辦事處向全市百萬老鄉發出協查請求后——湖南瀏陽學子尹日強悄悄地自己回了家。他的歸來和當初決定“逃學”一樣,沉默不言。于是,“謎團重重”這個詞仍是一些媒體報道中的關鍵詞。
在網吧呆了45小時
9月9日凌晨,尹日強伸著懶腰,對著電腦屏幕深深地打了一個哈欠。他瞥了一眼網吧收銀臺下的登山包,里面裝著6萬元現金和手提電腦。從8月29日開始算起,出來這么多天了,學校該通知家長了,忘記辦通關手續的事怎么能瞞過爸媽呢?尹日強每時每刻都在思考這件事,卻遲遲沒有找到辦法。
此時此刻,尹日強的父親尹湘元才剛剛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外面回來。這兩天,這個四十多歲的湖南漢子一直在媒體上頻頻出現,那種飽含著父親對兒子關懷的眼神打動了許多人。
5天前,尹湘元父子就在同一座城市中生活,只是他們彼此不知道對方在哪兒,而且一個在尋找,一個在逃避。白天,尹日強有時會離開網吧,然后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而這時,尹湘元正拿著兒子的照片,揪著車站邊一個年輕保安問:“您見過這個孩子沒有?”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失望地離開,他又去下一個地點問下一個人。人才市場、工棚、街邊大排檔……所有能找的地方,尹湘元都找遍了。
剛開始,他是一個人在找,尹日強的媽媽羅金再在家守著電話。后來,有10多個湖南老鄉自發地跟著他在深圳火車站附近尋找。隨著尹湘元在媒體上曝光的頻率越來越高,幫他找孩子的人也逐漸演變成一場深圳、湖南、香港三地的聯合搜救行動。9月9日,深圳市市長許宗衡也專門作出指示要求找到孩子。更多的時候,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媒體跟著尹湘元不分時間、地點地尋找。
可惜這一切,故事的主人公并不知道。十幾天來,他上網,但卻從來沒看過新聞,外面的驚天動地都仿佛與他無關。尹日強十幾天沒有洗澡了,身上帶著濃重的汗味。從8月29日消失算起,尹日強在三維網吧一共度過了45個小時,消費235.50元。每天上網、趴在電腦前睡覺、上街閑逛成為尹日強每天的生活內容。
家里為他上學欠了不少債
生活全被這一念之間的“失蹤”打亂了。按照計劃,尹日強此時此刻該在香港科技大學的校園里,發愁這學期的課程成績以及和好朋友夏鵬燁聊天。
從在湖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讀高中時,夏鵬燁就是尹日強的好朋友。他們都是實驗班的高材生,參加數理化競賽絕不會空手而回。夏鵬燁在長沙住,家境要好些,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尹日強是瀏陽人,父親開中巴,為了他和他的姐姐上學已經欠了不少債。夏鵬燁的英語很好,而尹日強總是為自己一口湖南口音的英語感到煩惱。
“太不容易了。”鄰居周姨說起尹日強一家,總是這樣評價。尹日強家住的是永安鎮第一批商品房,上下兩層,每層大概50多平方米。一層出租給一家美容院,二層是一室一廳供尹家4口人住。每回放寒暑假,白天尹日強和姐姐都在家里開起“補課班”,給附近的孩子做家教,幫補家里。晚上兩姐弟一概在客廳打地鋪。“每年就放假回來一下,忍忍也就過去了。”尹日強的父親做司機,母親做售票員,跑客運天天往返于江背鎮和長沙市。這條線是“冷線”,最近又在修路,每日的收入不過幾十元。
在鄰居眼里,尹日強是個好孩子,只是不愛說話。和尹日強交流少的,還有尹日強的爺爺奶奶。尹日強的爺爺說,尹日強小學時天天走路上學,路上要花上2個小時。每天天未亮,才5時,老人就帶著孫子去上學,晚上8時才能回到家。黃花鎮的爺爺家里,墻上掛著日歷,掀開,全是尹日強從小獲得的獎狀,貼了一墻。
鄉間小路上,一老一小的身影逐漸模糊。尹日強從這里走到長沙,再到香港。道路,越來越長。
雙重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
在香港科技大學的學習、生活,只有尹日強自己清楚。他很少給家里打電話,原因只有一個——怕家里人問他的學習成績。到香港的第一年,他一個月給家里打一次電話,到了第二年,他一年中只給家里打了六七個電話。打電話的次數和尹日強的成績是成正比的。“我不想撒謊,不想騙他們,可是說了實話,他們又會擔心,只好不打。”
尹日強和同學也不講自己的事,因為覺得沒面子。從小到大,在學習上,他沒碰過什么挫折,即使有,也會很快恢復正常。然而,到了香港,尹日強有些無所適從了。剛進大學的第一個學期,尹日強一口氣選了7門課,結果兩門拿了D。以后,成績也一直沒有大的起色,獎學金也因為成績不好而被刪減。學業、經濟的雙重壓力壓在這個20歲的男孩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開始選擇逃避,他可以一口氣睡上30個小時,他會上網、看電影,可這些發泄途徑不太管用。
按照香港教育局提供的數據,2002年至2003年度,赴港就讀的內地學生不過633人,而到2006年至2007年度上升到2973人,5年間增長了約3.7倍。伴隨港校在內地招生越來越火爆的態勢,尹日強所經歷的這場喧囂多日的逃學事件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了當前赴港讀書內地學子的特殊困惑。
據悉,學業壓力是幾乎每個內地生在港求學的共同難題。此外,尹日強坦承他很“煩”大學里各種復雜的申請手續,比如申請安排宿舍、申請入境簽注,還有紛繁的電子郵件通知。在他心里,什么都不管,埋頭讀書,那才是最理想的狀態。對此,香港大學內地事務總監黃依倩說,“內地學生大多是獨生子女,依賴性強。香港高校里要自己處理的事情很多,很多內地生到了香港后就不知所措了。”
(吳 平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