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之一的愛情溫暖

　　一
　　
　　陳佳洛是從小就讓人寵壞的男孩子。上幼兒園時，他的長睫毛就讓小女孩兒們喜歡得不行，老師亦是喜歡這樣漂亮懂事的男孩兒，大個兒的蘋果總是讓他先挑。
　　上了中學，他更是成為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他能把齊秦的歌唱得惟妙惟肖，當他彈著吉他在元旦晚會上唱《外面的世界》時，好多女生淚水漣漣。小米說，素然，我喜歡陳佳洛，怎么辦？
　　很多女生告訴我這句話。她們偷偷看他，說他理了什么發型又看了什么書。陳佳洛的成績永遠那么好，他把女生給他寫的情詩疊成紙飛機從六樓扔下去，他眼神里全是不屑。十七歲的陳佳洛，已經初具明星風范。
　　但我不買陳佳洛的賬。我是誰？我是比陳佳洛更酷的葉素然。從小我就穿男孩兒衣服理男孩兒發型，我和男生賽跑五千米，和他們一起玩雙杠、打排球、跳鞍馬，我數學奧林匹克拿一等獎，憑什么我要看陳佳洛的臉色？
　　所以，當小米來告訴我她快為陳佳洛發了瘋時，我罵了她一個字：賤。
　　她說，沒有辦法，我一想起陳佳洛心就會顫抖，真的沒有辦法，我想偷他那件紅球衣做紀念可不可以？
　　我真的沒有想到小米這樣癡心。我從來不多看陳佳洛一眼，和他走路遇到，他喊葉素然，我說有事嗎，然后繼續走我的，但我感覺他在后面看著我。后來我們成為前后桌，我一直感覺他在看著我，因為我的后頸會隱隱發燙，那是他呼出的空氣。
　　他的紅球衣終于丟了，是小米偷走的。
　　他的英雄鋼筆也丟了，是范小雅偷走的。
　　他的作文本也丟了，不知哪個女生留它做了紀念。
　　……
　　終于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我，他攔住我說，葉素然，你和所有的綠葉全不一樣，你是一片紅樹葉。
　　我笑了笑，那是因為，我有做紅樹葉的資本。
　　其實，陳佳洛不知道，我日記中全是一個人的名字：陳佳洛。我喜歡他有磁性的聲音，我喜歡他在足球場上奔跑的樣子，我還喜歡他不屑的眼神。是啊，假如對所有女生他都憐香惜玉，那么，他一定只是個花花公子，那不是我要的陳佳洛。
　　十七歲的我，已經懂得了什么是欲說還休欲拒還迎，那是用三分之一的誘惑獲得三分之三的全部。
　　所以，十八歲的我，在別的女生看來如同丑小鴨的我收到了第一封情書，那封情書來自陳佳洛。他說，我想，我喜歡上了那個叫葉素然的女孩子。我把情書貼在了教室的墻上。
　　這是很可怕的舉動。因為我知道陳佳洛會恨死我，我這樣做，只是因為他曾經把那些女孩子的情書疊成紙飛機扔下了六樓，我曾經看到小米絕望地哭，這樣的男孩兒，應該殺殺他的銳氣。他應該嘗嘗失敗和挫折的滋味。
　　高三一年，他沒有再和我說一句話，亦不再理任何人。高考結束，他是唯一一個考上北大的人。
　　我只考上青島一所普通大學，離他有千里之遙。至于那封情書，早讓我后悔了。我傷害他太深。這個我夢中的白馬王子，從此會成為北大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了。
　　
　　二
　　
　　大三寒假的時候我們同學聚會，當陳佳洛出現在門口時，我把臉扭到了一邊。我看到很多女生眼中流露出光芒，他仍然那么神采奕奕，只不過又長高了些黑了些，但看起來卻多了幾分性感。
　　那次聚會我們在一起待了整整兩天，兩天里我和大家喝酒聊天吃飯唱歌，說大學里有意思的事情，但我和陳佳洛沒有說過半句話，偶爾眼神碰在一起也是躲開。小米親熱地和他坐在一起，如同我和于卓坐在一起。于卓是班長，老實穩重，他考上大連的一所理工學院，學的是計算機。他的眼睛一直在追尋著我，我太明白那種追尋了。
　　于卓與我跳舞時忽然貼近我耳邊說，葉素然，做我女朋友好嗎？
　　好啊，我說。答應完了我心里很涼，我不明白為什么這么快就答應了他，也許李卓吳卓來求我做女友我也是會答應的，我知道為什么，因為我要讓陳佳洛看看，我是有人喜歡的女孩子。
　　那兩天對我而言簡直是種折磨，我發誓再也不見陳佳洛，看到他和別的女孩子談笑風生我心涼如水。外面大雪紛飛，我呆呆地看著那大雪，感覺心比雪還涼。
　　開學后我接到一個電話，我喂了好久，那邊始終沒有人說話，當我要放下電話時忽然傳來一聲嘆息，那一聲嘆息讓我熱淚盈眶，是陳佳洛！
　　陳佳洛，陳佳洛！我叫著他，是你么？
　　是的，我不再要自尊，不再要面子了，我這么喜歡他，為什么還要偽裝呢？
　　葉素然，我想去青島看你。這是陳佳洛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流著眼淚，哽咽著說，我等你。
　　見到陳佳洛的第一眼他眼里居然浮現出淚花。我們在海邊往前走的時候他說，你和我，是一樣倔強的人，這樣的人錯過了，是一生的遺憾啊。
　　我和他之間，尚有一厘米的距離，如果他把我拉入懷中我不會躲的，但他沒有這么做。他繼續往前走著，說有多少女孩子喜歡他，說他在北大風頭多勁，說他跑這么遠來看我完全是因為喜歡我。
　　他的話里，有很多炫耀和得意的成分，這個被女孩子寵愛慣了的男子，不懂得即使再驕傲的男子，也應該在愛情面前低下頭來，好好地愛自己的女孩子。他是一朵自戀的水仙，因為在青島的三天兩夜，他一直在自說自話。他想上哪里去，根本不會征求我的意見；他想吃什么，就拿了菜單點他愛吃的菜，并不問我是不是也同樣愛吃那辣得讓人流眼淚的重慶辣子雞；在結賬時他會跑到衛生間去，把我一個人丟給侍者。
　　三天過后，我把他送到站臺上，我說，青島的春天真短啊。
　　我想我愛上的只是一個影子情人，他給我的只有愛情的三分之一溫暖，這樣的愛情，只能傷人，不能暖人，所以，我不要。
　　回去后我寫了一封信給他，我告訴他：陳佳洛，我和于卓戀愛了，祝賀我吧。
　　至少，于卓知道我愛吃甜食，知道我怕冷怕濕，知道在我寂寞時給我發幾條有意思的短信，所以，我選擇一個愛我的男子，我放棄一個自戀的男子，他愛的，只有他自己。
　　
　　三
　　
　　三年之后，我和于卓在大連結婚。于卓在新婚之夜說，素然，我會給你一個美麗的人生，因為好的婚姻是美麗人生的根基。
　　他一如既往地對我好，懷孕時牽著我的手去廣場上散步，頂著高溫買我愛吃的涼皮，下了班進廚房為我做羹湯，當看到他圍著碎花圍裙在廚房里忙著而我在空調屋里吃冰淇淋時，我感覺于卓就是上帝給我的幸福。
　　雖然他也有公司，他也忙得手腳朝天，但他對我說，素然是我的珍寶，我要捧在手心里。
　　他寵壞了我。我越來越不知足，孩子三歲入托以后，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而隨著對婚姻激情的失去，我開始想念那個自戀的人。
　　那個自戀的男人，如今在德國一家公司做總裁，他總優秀得讓人自卑。
　　畢業十年，有人張羅聚會。于卓說，你去吧，我公司太忙離不開。
　　小米告訴我說陳佳洛要回國來。二十八歲的他，依然孑然一人，他說過，除非遇到如葉素然一樣的女子，否則寧可獨身。小米也沒有結婚，她還在等陳佳洛。她說，這一輩子，只愛陳佳洛一個人。
　　我去大連最高檔的商場買衣服，兩天內刷掉三萬塊，我明白自己是為誰。我看中一件粉紅春裝，小姐說，如果你再年輕些，可以考慮穿這個顏色。
　　我站在鏡子前，看那張臉，有了細細的紋絡。真的，我不再年輕了，二十八歲的女子，一個三歲孩子的母親，怎么可能再去吸引那二十八歲還不曾結婚的男子？更何況那男子是春風得意的才俊？
　　小米打電話來說，陳佳洛已經在路上了，他問你去不去？
　　握著電話，我發了好長時間呆。我知道，那個男子曾經在我心中蕩起漣漪，曾經讓我魂不守舍，但給我的只有三分之一的溫暖。可于卓給我的卻是全部啊，我去拿剩下的青春和一個正春風得意的男子去賭嗎？
　　我覺得自己會輸得很慘。最好的辦法就是繼續保持自己的神秘，永遠不再出現，永遠以拒絕的方式參加這次演出！
　　聚會的時間到了，唯一沒有到場的就是我。我把于卓派去了。我的夫君，也處在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他事業有成，有嬌妻愛子，這一切，足以讓陳佳洛知道我有多幸福了。
　　因為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只是三分之一這么多。我和陳佳洛，就是三分之一的溫暖和愛情。他的性格，只能給這么多，而我的性格，要的是全部。
　　他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我聽得見里面的歡笑聲。在電話中他說：葉素然，你始終是勝利者。
　　一年之后，陳佳洛和小米結婚。我打電話過去說：祝賀你，陳佳洛，你找到了真愛。因為只有和一個愛自己的人結婚，才會感覺到那種貼心的幸福。
　　我和陳佳洛，是隔著銀河的兩個人，最適合的距離，是遠遠地望著，彼此惦記。而這，就足夠了。
　　責編/昕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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