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兩個月的老公要回來了!盡管他在電話里跟我說可能要下午五點多才能到站,我還是早早地趕到車站。
還沒到傍晚,我有點餓了,看了看四周,遠遠的只有一個年老的男人在賣水果,旁邊還有個冰柜,里面冰著一些凍汽水之類的。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亂蓬蓬的,像個鳥窩,臉上布滿溝壑。看到我走近,他熱情地招呼:“來點什么?”我不愿意在他的攤前多作停留。他開始收攤回家。他一條腿不怎么利索,粗大的手開始慢慢地收起地上的電線,蓋上冰柜的蓋子,把冰柜往一間小屋子推去。
百無聊賴的我,開始擺弄手機。老公的短信來了:車子晚點,還得兩個小時才能到站。兩個小時!我后悔來接他了。不為別的,天已經黑下來。車站已經沒有了白天的喧嘩。我的心忐忑起來,臉繃得很緊。
下車的人從我身邊走過,我把手機放進小包里,人無來由地緊張起來。幸好那個賣水果的男人又跛著一條腿過來了。他開始動作緩慢地收起攤上的水果。看我還站在原地,抬起頭對我說:“閨女,等人嗎?”我戒備地朝他看看,并不開口說話。“還沒來嗎?太晚了,你最好回家吧,車站亂。”我捂緊了自己的小包。報紙上不是說,現在有人裝成癱子或者瘸子,搶了別人的東西就飛奔而走。那個男人見我不搭理他,又開口說:“你一個小丫頭,站這兒要小心呀!”“我是等我丈夫的,他一會兒就下車。”我向他高聲說。至少讓他知道,我不是一個人,我是老公說不定下一秒就出現在我面前。
“那就好。我收攤回家了。你往那邊站站,那邊背著風。”經他一提起,我才感覺衣裙太薄。起風了,我有點發抖。我笑自己神經質,這樣的老人我也要防?
水果攤收得差不多了,他把錢盒揣進了懷里。那件衣服鼓著,似乎快裂開來。他還有一輛腳踏三輪車,他瘸著腿朝三輪車走去。
就在這時,我看到有三個年輕男子在向我走來。他們赤著上身,叼著香煙,嘻皮笑臉地朝我這邊晃過來。“妞,等人嗎?”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用求助的目光朝四周望去。我絕望到了極點。
“裝什么裝呀?跟我們走一趟吧。”說話間,兩個男人開始拉我的胳膊。我突然看到擺水果攤的男人騎著三輪車從巷子里出來,我放開嗓子叫道:“爸爸!”男人很快看到了我,我在三個男人的包圍中,早已淚水橫飛。水果攤男人只愣了幾秒鐘,就蹬車到了我身邊:“丫頭,上車呀!”我跳上車子,一屁股坐在車斗里。
三個男人圍著我們:“想不到,糟老頭還有這樣水靈的丫頭!”老人下了車,拔下插在地上的大遮陽傘,傘柄朝他們揮去。“讓不讓開?”他像一只母雞護在我的面前。三個人一愣,但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周圍有人經過,卻沒有一個人肯為我們停留。三個人看到男人的跛腳,眼底滿是不屑,吊兒郎當向我擁來。
大叔奮力跨上車朝著三個人沖去。他那豁出去的拼命樣兒,顯然嚇著了那三個人。他們悻悻地朝著我們吐口水,在我們身后吹起了口哨……三個人并沒有跟上來,我舒了口氣。
有大叔相陪,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老公終于出現了,我拉著老公鄭重地走到大叔前面,老公緊緊地握住大叔的手。我靈機一動,取出相機,讓老公為我和大叔留張影。“過兩天,我會把照片送到您攤子上。”我和老公向大叔頻頻揮手。
可是后來,因為太忙,我一直也沒去車站,一個月后,我拿著合影找到了那個地方,水果攤已經換了人。“他搬到鄉下去了。”新來的人漠然地說著,我在那兒站了好久沒挪半步。
從此,我的辦公桌上壓了一張合照,衣著光鮮的我挎著一個衣衫襤褸笑容憨厚的男人,有人會問:“這是誰?”我脫口而出的是兩個字——“爸爸”。■
(鄒鋒薦自《戀愛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