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下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小山上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廟,小廟內供奉著一尊獨一無二的石菩薩,石菩薩的塑像是武當拳法創始人鼻祖張三豐。
前清年間的某一天,從小廟中走出了一老一少兩個道人,年老的道長叫白雷,年輕的道徒叫黑風。聽人說,這黑風原是外地一個孤兒,三年前因流浪討飯餓暈在路邊,后被白雷道長所收留。但小廟原本香火不旺,自打收留了黑風做道徒之后,寺廟的糧油就不夠吃了,所以,白雷道長要經常帶著弟子黑風一起進山去采藥。
兩人剛走上崇山峻嶺,突然,發現森林深處竟躺著一個死人。白雷道長走近一看,見死者是一個年輕的漢子,渾身皮膚呈紫黑色,系中毒而死。再仔細一看,死者的胳膊上還緊緊纏繞著一條僵死的毒蛇,蛇頭還捏在死者手上。看來,此人是受到了毒蛇的攻擊,緊急之中他掐死了毒蛇,可最終自己也被毒蛇咬死了!
白雷道長見狀,忙招呼徒弟黑風過來,兩人在旁邊揮鋤挖了一個大土坑,想就近將尸體給掩埋掉。土坑挖好之后,白雷道長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他讓徒弟黑風去搜搜死者身上的衣服,看他口袋里留有什么東西、標記沒有,以備日后報官、告知死者家屬時作證明。
黑風上前一搜,竟從死者身上搜出了一張獸皮圖紙。外邊的圖案是一些延綿起伏的群山,群山中間是一個大大的太極圖。可奇怪的是,在太極圖正中央的圓點處,卻畫著一個半截草鞋的圖形。
弟子黑風看不懂這是哪門子圖紙,便將其呈交給師父過目。白雷道長一見圖紙,臉色頓時大變,脫口說道:“太極探寶圖!難道這死者會是青龍幫主?”言畢,連拿圖的手也開始不停地顫抖了起來。
弟子黑風見狀,連忙好奇地追問道:“什么是‘太極探寶圖’?這‘青龍幫主’又會是誰呢?”
白雷道長嘴角向上抽搐了兩下,看不清臉上是喜是悲。他攤開圖紙,向弟子講述了一段鮮為人知的秘密。
當年,張三豐在武當山習武修道,夢中遇見了真武大帝,真武見三豐誠心修道,練功刻苦,便將自己得道后的那半截金草鞋贈與三豐,讓其穿在腳上行功修煉,則三界道緣自開。張三豐醒后,觀其右腳,果然有半截金草鞋,牢牢依附于自己腳掌。此后,他頓感胸中真氣澎湃,全身經絡脈穴瞬間暢通,舉手投足皆成拳,創立了名揚天下的武當拳法。張三豐身邊有兩個弟子,一曰青龍,一曰白虎,兩弟子習武修道多年,一直未得要領,后便央求師父,想借張三豐腳下的那半截金草鞋一穿。張三豐怕由此會引發武林動亂,便悄悄將腳下那半截金草鞋摘除,藏匿于武當山下一巖洞內,此后準備云游四海,不再向兩弟子傳授任何武功了。但臨走之時,張三豐又向兩弟子贈誦一段真經,詩曰:陰陽無忌手,太極存乾坤,修武先修德,度人乃度己。
不料,張三豐離開不久,兩弟子便想一起去尋找師父那半截金草鞋,根據張三豐留下來的一段話,幾經琢磨,共同繪制出了一張太極探寶圖。后來,因兩人在探寶過程中各懷心機,相互猜忌引發沖突,逐漸升級演化為武當青龍幫與武當白虎道兩大幫派,百年來,兩幫弟子為尋寶、爭正統武學地位,形成了水火不相容的世代仇殺,再后來,探寶圖與幫派弟子傳人皆失散于民間,武當拳法已幾近失傳。
弟子黑風聽罷師父的介紹,驚喜地說道:“這么說,有了這一張探寶圖,我們就能找到那半截金草鞋了,是嗎?!”
白雷道長點點頭,隨后又搖搖頭,口中輕念一句:“自古禍福總相依,這太極圖重現江湖,是福是禍還說不定呢!”
說話間,兩人掩埋了青龍幫主的尸體,帶著藏寶圖走向了山頂的最高處。站在山頂展開圖紙,居高臨下觀察四周的山勢地形。青龍幫主在此現身意外死亡,白雷道長由此敢斷定,這藏寶洞想必就在這附近的大山之中了。然而,兩人在四周的山頂上來回奔波了好幾天,卻始終沒有找到與圖紙上相似的陰陽太極山體,更不要說哪里會有什么藏寶洞了。
這一天,當師徒兩人又來到了大龍山的山頂處,帶著圖紙、羅盤等探寶工具,面對群山,仔細尋找地理方位。突然,弟子黑風發出一聲驚叫:“師父快看哪,下面就是一個陰陽太極圖!”白雷道長往下一瞅,頓感眼前猛地一亮。只見眼前的大龍山山脈與二龍山脈相對而生,相互擁抱,且各呈半圓山體,由此而組合成為一個巨大的陰陽太極山勢圖。更為奇特的是,在太極圖山體之間,還有一個極其隱蔽的獨秀峰,此峰獨自而起,四面皆是懸崖,山頂尖似劍峰。由于山峰較矮,陽光又被大龍山、二龍山環抱遮蔽,所以,山上寸草不生,遠遠看去,就像太極圖中的一個圓圓小黑點一樣。
白雷道長拿起羅盤照了照,禁不住喜上眉梢,連聲說道:“就是這里了,藏寶洞就在那個獨秀峰上!”說完,他收起羅盤,兩人一起向獨秀峰處走去。
然而,等二人走到那獨秀峰的山腳下,這才發現,那獨秀峰四面皆是崖壁,山體光滑如圓柱,根本無路可攀登。不但如此,就連與之相對環繞的大龍山、二龍山半邊的山體也是一樣,又光又滑,如同墻壁,連一個羊腸小道都找不到。
白雷道長圍著獨秀峰下面連轉了三圈,終于確定了藏寶洞的位置,可是,兩山之間是一個寬約一丈,高達數百丈的大峽谷,如何才能爬上山去探寶呢?
兩人嘗試過用帶抓子的麻繩往山上拋,可是,連續數次均以失敗告終。兩邊山體光滑如玉,繩索上的抓子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最后,還是弟子黑風腦子靈活,他仰天看了看峽谷兩邊的山勢,大膽地說道:“師父,我倒有一個辦法,你我手推手,將兩個人身體的長度連接起來,這樣,便可以夠著兩邊的山體了!”
白雷道長贊許地點點頭,他讓弟子黑風先伸出手來,再用自己的雙手與黑風的兩掌相對,兩人的手指便相互扣抓在一起了,而后,白雷道長猛一用力,先將弟子黑風的身子筆直的甩起來,讓他雙腳先蹬在了對面的崖壁上,之后,自己提氣、縱身,借助弟子手掌上的支撐點,將自己的整個身子也懸了起來。兩人身體相接,剛好夠著兩山的山體,面下背上,雙腳倒退,慢慢交替移動著腳步,兩人的身體便同時升高了。
為了使弟子體形與自己保持一致,白雷道長一邊移步,一邊給弟子輸送真氣。移步的時候,兩人相互看著對方,不斷喊著“起、步、起”的口令,很快就找到了感覺。此后,四只腳在峽谷兩面的崖壁不停的交換,轉眼之間,兩人身體已達數十丈開外。
然而,越往高處走,弟子黑風就越感害怕,他胳膊開始發抖,口中不停地叫“怕”!而此時,兩人的身體早已連結為一個整體了,倘若有一方的手腳發軟或支撐不住,便會遭遇一起跌落下山,摔成粉身碎骨的結局!白雷道長屏住呼吸,一邊用目光安慰弟子,一邊源源不斷地向對方身體中輸送真氣,以達到控制對方身體,保持平衡一致。時間一長,白雷道長感覺自己丹田的真氣也不夠用了!
但是,為了保護弟子,他強作鎮定,拼盡全力幫助黑風保持平衡,讓他與自己一起起步、換步。越走越高,越高越害怕,越害怕就越難走!最后,兩人誰也不再出聲了,只是相互緊盯著對方的眼睛,彼此都能看見,對方臉上有豆大的汗珠在往下落。而此時,雖然沒有人再出聲了,但師徒二人卻配合得更加默契了,舉手抬足,相互支撐,步伐穩健而有節奏,兩顆心在瞬間已經溶為一體,誰也感覺不到,自己還是一個獨立存在的人了。
就在兩人胳膊發麻,兩腿僵硬,步子越挪越慢,眼看就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弟子黑風突然看見對面不遠處的斜上方,有一處凸起的巖石,巖石上還掛滿了一些粗大的鐘乳石柱,石柱旁邊,隱約見有一個小小的洞口,洞口處釋放出一片淡淡的金光。
黑風一見信心大增,他連忙喊叫了一聲:“師父快看,藏寶洞就在那兒!”
白雷艱難地抬起頭,他似乎也發現了藏寶洞,便再次憋足一股真氣,撐緊著對方的身體,一步步地往洞口處挪移、靠近。最后,兩人都成功地移到了凸起的巖石處,各自先騰出一只手,緊緊抓住了那些倒掛的鐘乳石柱,相互一借力,雙雙爬進了藏寶洞內。
洞內金光閃爍,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奇寒無比。白雷道長上山時真氣用盡,所以,他一進巖洞便全身如泥,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而此時,弟子黑風卻精神倍增,他丟下師父,獨自沖那發光之處找去,不一會兒,果真看見了一個金燦燦的寶物。黑風欣喜萬分,他顧不及仔細欣賞,便將寶物用紅布裹好,揣進了懷中,之后,便想著要盡快離開。
走到洞口,他一眼瞥見了暈倒在地上的白雷道長,此時,黑風突然目露兇光,他悄悄運氣于雙掌,欲對白雷痛下殺手。
可不知怎地,他連續三次運氣,三次抬掌,卻遲遲下不了手。最后,他忍不住自語一聲:“看在你伴我三年,剛才又為我輸送真氣的份上,我不殺你了!”言畢,從腰間解下一根細長的麻繩,將其拴在洞口外一處粗大的鐘乳石柱上,手握繩索,準備下山。
突然,背后傳來了一個微弱的聲音:“青風幫主,你為何不下殺手啊?”
黑風一驚,連忙退回洞內,但見白雷道長仍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嘴唇一張一合地對他說話。黑風立即警惕地問道:“白雷,原來你早知道我是青龍幫主青風了,為什么還會幫我來探寶?”
白雷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平靜地回答道:“修武先修德,度人乃度己,兩派紛爭上百年,冤死過多少武當弟子!我幫你,實際也是在幫自己!”言畢,又氣若游絲地說道:“你雖已無心殺人,可我真氣已盡,留下來也是個死……”
青風聞言,一時不知所措。為探寶,自己化名黑風跟隨白雷道長三年,原以為自己隱蔽得滴水不露,誰曾想,對方早就識破了他的身份!剛才上山的時候,他還假裝不會武功,騙白雷向自己輸送真氣,自己還趁機吸走了他的大半真氣。不然,若憑白雷的功底,他根本不會暈倒在地上……同是武當弟子傳人,自己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卑鄙了?!想到這兒,青風臉上一紅,趕緊蹲下身來,亮出雙掌貼在白雷的胸口處。
白雷一驚,問了一句:“你,你要做什么?”
青風沒有作答,只是將丹田的真氣源源不斷地向白雷身上輸送。
片刻之后,白雷臉上恢復了紅潤,頭頂上也開始冒熱氣了,青風這才站起來,冷冷地說道:“白雷,我已經將你的真氣還給你了,從現在起,我青龍幫不再欠你什么了!”說完,他再次抓住繩索,準備往下滑行。
“咳!”身后的白雷輕輕咳嗽了一聲。突然,洞外那些倒掛的鐘乳石柱齊刷刷的連根斷裂,連同那拴在上面的麻繩,一起跌下了深不見底的懸崖。
青風大驚。他大吼一聲:“你!為什么……”
突然,他張開的嘴巴變成了一個O字形,因為,他看見那兀突的巖石上,開始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水。便結結巴巴地問道:“水?難道說,這斷裂不是鐘乳石柱?而是冰柱嗎?”
白雷答道:“不錯,是冰柱!這里是太極山體的最陰面,因終年不見陽光,才形成了酷似溶洞的溶巖冰洞,此洞的冰柱很特別,不但顏色與溶洞的鐘乳石極為相似,而且,只要洞內的溫度稍有些變化,洞外的冰柱便會自動連根斷裂。而想進此洞來探寶的人,也必須借助兩人的力量,相互配合,才能一起上山、下山……可惜,之前還沒有一個人是真心肯與人合作的,所以,凡來探寶之人,等他得到了寶物殺死對方之后,自己也就走上了絕路!古往今來,無一人能幸免!”
青風聞言猛然悔悟,他看了看洞外的懸崖深淵,又看了看滿面慈祥的白雷道長,突然,他雙膝跪倒在白雷面前,痛哭流涕地說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直至今日,我方頓悟出本門‘修武先修德,度人乃度己’的真義了,想武林中人,凡心胸狹隘,孤芳自賞,不肯與人合作者,武功再高也是死路,若能剛柔相濟,做事光明磊落,善于合作且會取長補短者,才是真正的高手!如今,我既已悟出了本門派的武學真義,還要這半截金草鞋有何用?!”言畢,突然從懷中掏出那歷盡千辛萬苦尋來的寶物,抬手扔下了山間。
此后,兩位高人雙掌相擊,指指相扣,飛身橫踏于兩山之間,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后人傳說,說這白雷道長其實就是張三豐的化身,不知真的假的。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