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無敵

　　“大篷車”雜技團因為難以維持生計，解散了。打十歲起就在團里學藝、演出的“臺柱子”侯山，也不得不外出求職打工。可24歲的他，由于文化不高，又沒有別的專業技術，求職中處處碰壁，最后，只好帶著和他朝夕相伴的猴子賣藝為生。但他一個精壯的大小伙子耍猴乞討，常遭人冷眼，被認為是好吃懶做之徒。
　　這天，侯山來到泰和市的小吃一條街賣藝，在一家燒烤店前敲響鑼鼓，剛要讓猴子表演時，從店里走出一個女孩，不耐煩地說：“去，去，到一邊演去，我表姐夫剛去世不久，你別在這兒煩我表姐了。”侯山說聲“對不起”，正要離開，一位戴著黑紗的少婦走了過來，她對那女孩說：“你咋這樣跟人家說話，干哪一行都不容易，有話不能好好說……”邊說，她邊取出五元錢遞給了侯山。
　　侯山望著這位慈眉善目的少婦，感動地說：“大姐，謝謝您了。”那猴子一聽“謝”字，立即條件反射地對那少婦打恭作揖。少婦被猴子滑稽可愛的樣子逗樂了，一高興，又給侯山拿了兩瓶可樂……
　　五天后的一個上午，侯山帶著猴子又經過那家燒烤店，他見店里還沒客人，就對已經認識的這位少婦，也就是女店主說：“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讓猴子給您表演一套節目。”女店主見他言語懇切，點頭同意了。接著，侯山的銅鑼一響，猴子便翻筋斗、打滾表演開了。女店主見猴子乖巧、好玩，很是開心。她轉身正要給它拿些吃的，卻見猴子突然一反常態地沖進店里，見東西就扔，見碗盤就砸，侯山連喊帶罵地上前捉它，不料那猴子竟不聽他的，左躲右藏地與侯山捉起了迷藏。一會兒工夫，店里碗爛盤碎，一片狼藉，女店主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侯山一邊責罵猴子，一邊連聲道歉：“大姐，真對不起，損壞的東西我一定賠。”邊說邊把口袋里的錢全掏了出來，可那些錢加在一起才十幾元，連損失的零頭也不夠，侯山的臉禁不住紅了……女店主見他一副尷尬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說：“算了，不用賠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女店主的大度使侯山越發感激，他堅定地說：“不，大姐，你一個女人家掙錢不容易，這損失我一定要賠。現在沒錢，我可以在店里給您打工，用工錢來賠。”為讓女店主相信自己，他拿出身份證給她看，還簡單講了自己四處漂泊的情況。
　　女店主名叫趙紅霞，今年26歲，兩年前，她懷揣祖傳的燒烤佐料秘方，和丈夫來這里開了一家“趙記燒烤店”，他們烤制的肉串外焦里嫩，肉質鮮美，清香四溢，很受顧客歡迎。兩年來，他們的店不但在這里站住了腳，還有了長足發展，成了同行中小有名氣的佼佼者。正當他們鉚足勁準備大干一場時，丈夫突遭車禍喪生，前不久，她才強忍悲痛恢復了營業，現在店里還真缺個幫手。她見小伙子精干、誠懇，想了想，便同意了。
　　侯山聰明能干，勤學好問，很快就掌握了除佐料配方外的全套燒烤技術，成了店里的主力。更讓趙紅霞滿意的是，自打侯山來后，每天早上都讓猴子換上演出服，在店門口表演節目，不是耍猴拳，就是翻跟頭。客人到后，猴子又戴上白護袖和白帽子，當起了服務員，搬凳子，送肉串，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甚是好玩。猴子的表演引來不少客人，一些人攜老帶幼、寧愿多跑些路，也要到這里來“享口福、飽眼福”。隨著顧客的增多，店里的收入也直線上升。
　　一次，猴子表演時，恰巧被市電視臺的一個攝影記者遇上，就給錄了下來，并在當晚的電視節目里播出。經這一宣傳，趙記燒烤店一下子名揚全市，店里生意更紅火了。趙紅霞一高興，干脆把小店改成了“美猴王燒烤店”，門頂的大牌子上，畫上“孫悟空”在送烤肉串的招牌廣告。
　　轉眼一個月過去，到了發工資的時候，侯山看著別人拿著嶄新的鈔票，心里有些饞饞的，可他不敢奢求，因為他早已暗自算過幾次，四個月的工資也彌補不了猴子“砸店”造成的損失。就在侯山轉過身子，準備回廚房時，被會計叫住了：“侯山，快來領你的工資。”侯山聽后一愣：“什么，我的工資？不可能……”他斷定是自己腦子出了毛病，出現了幻覺，他準備再次抬腳時，又傳來了會計的聲音：“侯山，還愣著干啥，快過來簽字。”
　　侯山沒想到會計除發他一個月工資外，還另發了1000元。
　　“啊，這難道真是我的錢？”侯山正不知所措時，趙紅霞來了，她見狀，對侯山說：“不錯，這錢都是你的，除工資外，那1000元是你應得的獎金。”侯山一聽更愣了，他把錢忙不迭地塞給趙紅霞說：“不，趙姐，這錢我不能要，不是說好用它作賠償的嗎？”趙紅霞笑笑說：“賠啥，當天我就告訴你不用賠，我一個當老板的，能說話不算數嗎？”
　　侯山想不到趙紅霞的心眼會這么好，不但不讓賠償損失，還給了那么多的獎金。他望著手里那一疊百元鈔票，眼圈禁不住紅了，他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報答這位好心人。
　　隨后，為改變店里高峰期燒烤供不應求的局面，侯山在原有槽式烤爐的基礎上，制成一個三節半圓形燒烤爐。使用時，合在一塊，既省空間，又好操作，同時能烤幾百個羊肉串。半圓形烤爐的制成，解決了銷售的瓶頸問題，進一步擴大了店里的銷售。
　　經過這段時間的交往，趙紅霞對侯山更信任了，她決定長期雇用侯山，并準備把祖傳的佐料配方交他掌管。
　　這天半夜，趙紅霞睡夢里忽聽到一陣急促的抓門聲，還伴隨著揪心的“吱吱”叫聲。她一下從夢中醒來，穿上衣服就去開門，因為她聽出是侯山的猴子在敲門。趙紅霞知道猴子平時與侯山寸步不離，深更半夜獨自跑來敲門，肯定是侯山出了啥事。果然，門剛開一道縫，猴子便“哧溜”一下擠了進來，邊叫、邊扯著她的衣角往外拖。
　　趙紅霞隨猴子來到侯山租住的小屋，只見侯山滿臉通紅，躺在床上只喘粗氣。她一摸額頭，竟燙得像只火爐。她忙把侯山送進了醫院。
　　原來，侯山昨天就感到肚中隱隱作疼，以為是受涼所致，加之店里太忙，沒有在意，回到住處，吃幾粒藥片就睡了，誰知后半夜竟發起燒來，他本想堅持到天亮去看醫生，不料竟燒得不省人事了。猴子見主人病得不輕，才獨自越墻跳到店里，找趙紅霞報信去了。
　　醫生經過診斷，確定侯山患了急性闌尾炎，需立即手術。做完手術，醫生對趙紅霞說：“幸虧送來的及時，若是再晚一會兒，闌尾穿孔就麻煩了。”
　　接下來的幾天，趙紅霞像大姐姐一樣，在醫院里細心照顧侯山，她嫌醫院的飯不好吃，每天親自做些可口飯菜送到醫院。從小失去父母、在雜技團長大的侯山，生平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溫情，他感動地忍不住掉下淚來。
　　在趙紅霞的照料下，侯山的病很快好了。出院那天，趙紅霞鄭重地把佐料配置秘方交給了他。侯山看著秘方，眼睛濕潤了，因為這個秘方是多少同行做夢都想得到的，有了它就等于有了大把金錢，如今老板把其視為第二生命的秘方交給自己，說明了她對自己的絕對信任。
　　按說受到如此信任，侯山應該高興才是，可此時的他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他紅著臉，雙手把秘方捧到趙紅霞面前說：“趙姐，不用了，因為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他隨后又說，“趙姐，您是我在世上見到的最善良的人，您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后在沒有我的日子里，您自己多保重吧！”
　　“你要走，為什么？是不是嫌工資開的少？”趙紅霞想不到侯山會說出這樣的話，連珠炮似的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不不不，”侯山頭搖得像撥浪鼓，連聲說，“我之所以要離開這里，是您的善良感動了我，正是因為這個，我才決定離開這里。”
　　趙紅霞越聽越糊涂了，這究竟是咋回事呢？在她的再三追問下，侯山才講出了實情。
　　原來這條街東頭，去年新開了一家燒烤店，店老板喬斌是個下崗工人，他見趙紅霞的燒烤店異常紅火，便籌錢辦了一家。他原以為搞燒烤沒啥技術，一學就會，誰知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樣簡單，盡管他做了最大努力，烤出來的肉串還是無人問津。后來一了解才知道，燒烤的質量全在佐料配方上，趙紅霞的燒烤之所以受歡迎，是因為她有一種特殊的佐料配方。
　　為搞到趙紅霞的配方，喬斌辦法用盡，可因那配方只有她一人掌管，配置時不許別人傍邊，所以很難搞到。正在喬斌無計可使之時，他老家的姨表弟侯山到這里求職來了。他見侯山為人機警，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讓他臥底搞秘方的損招，他許諾一萬元，讓侯山設計打進趙的店里，取得信任，瞅機會搞到秘方。其實，那天的猴子“砸店”就是侯山計劃的第一步。
　　到店里后，侯山被趙紅霞的善良感動了，特別是在住院的那些天里，他經過反復思考，決定寧愿失約于表哥，也不能傷害趙紅霞這樣的好人，徹底放棄了“竊秘”計劃。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今天，趙紅霞竟主動把秘方送給了他。一頭是表哥和金錢，另一頭是善良可敬的趙老板，親情不能丟，善良更不容欺，沒有辦法，他只好決定明天悄悄離開這里，遠走他鄉。
　　聽完侯山的敘說，趙紅霞吃驚之后，竟然笑了。她說：“我以為是啥了不起的事哩，原來是這個事，這好辦，我把秘方給他不就得了。”
　　侯山見趙紅霞口出此語，驚得嘴巴張了半天都未收回。自古同行是冤家，趙紅霞是吃錯藥了還是咋的，竟要把祖傳秘方送給竊其秘方的人？
　　趙紅霞見侯山不解，告訴他說：“前些天，我在市個體經營者協會開會時，協會領導叫大家為構建和諧社區作貢獻，各自幫助一個困難戶，近些日子，我正在尋找目標哩。喬老板的行為雖是不大道德，但也情有可原，因為他一家全指望那個小店了，被逼之下，做些出格事也是可以理解的。這樣吧，你去告訴喬老板，就說我愿把秘方無償提供給他，并讓你去他店里傳授技藝，我們兩店連鎖經營，走共同致富之路……”
　　侯山怎么也想不到趙紅霞會如此大度，竟以德報怨，他被趙紅霞的善良徹底征服了，決定留下來全力幫助趙紅霞打理生意。
　　趙紅霞聽后笑了，侯山也笑了，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責編/方紅艷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