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書

　　跛子三叔到煤礦上打工掙錢去了。外出才兩個多月，三叔就請假回來了一次。那晚，三叔將我請到家里，讓三嬸給做了好吃好喝的，說想求我幫他們辦點事兒。原來，三叔在外邊老想家，那時，村里還沒有電話，三嬸又是個文盲，不會寫信讀信，三叔請我每月到他家來一趟，幫三嬸寫信、讀信。我聽后滿口答應了下來。
　　轉眼到了月底，一天晚上，我剛從學校歸來，老遠就看見三嬸抱著孩子站在村口處張望。見到我之后，三嬸迫不及待地說道：“才娃子，給你三叔寫封信！”我鋪開紙筆，問三嬸：“說吧，你想對三叔說點啥？”
　　三嬸激動起來，連說話都有點結巴了：“你離家有一個月了……我和孩子都好……母雞下了二十多個雞蛋，我沒舍得吃……母豬下了8個豬娃，是初八夜里下的……張發娃有人給提親了，姑娘是遠河村的……吳大嫂腰疼病又犯了，昨天進城住院去了……”
　　三嬸嗦了半天，我也寫了滿滿兩頁紙。最后，三 嬸找出三叔臨走時留下的地址，又遞給我五角錢，讓我上學時到鎮上的郵局給代發出去，那時，郵一封信才二角錢。
　　回家后，我將寫好的信重新念了929de5d22499b7ac1413a56308477f38ec5dc896fafba12de885a38842d3c5ad一遍，怎么看都感覺別扭，這哪里像是信，這上面說的全是些廢話，一句有用的也沒有，這種信寄過去有啥用呢？三叔看見，準怪我不會寫，要是再讓別人看到了，還不笑掉大牙才怪呢！
　　我將這封信悄悄地夾在自己的日記本中，沒有往郵筒里丟，還將三嬸給的五角錢全部買了綠豆冰棍，慷慨地請同學們過了一把冰棍癮。
　　又過了半個月，我從學校回家時，三嬸拿著一封信來找我，一見面就說：“你三叔回信了，快給我念念，看都說了些啥？”
　　那信我沒寄出去呀！三叔咋會回信了呢？看到三嬸熱切的目光，我連忙拆開信封讀了起來。“都一個月多了，咋不來封信呢？家里都還好吧？母雞又下了不少雞蛋吧，別都留著，你要舍得吃一點，母豬該下豬娃了吧？下了幾個呢？張發娃有沒有再去相親？吳大嫂身體也還好吧……”
　　三嬸仰起臉問我：“這些我上回都說了呀？他咋還掛念著呢？”
　　我臉上火辣辣地，連忙掩飾地說道：“可能這信在路上丟了，三叔他沒收到……”
　　三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就請你趕快再給他寫封回信吧，以免他再掛念！”
　　我答應了，并用心地寫好了一封回信，第二天從郵局給發了出去。不料，一個星期后回家，我聽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三叔在礦上出事了，煤礦塌方，三叔被壓死了！
　　我趕緊跑到三嬸家，見三叔的遺像端放在桌前，三嬸喉嚨沙啞，哭得死去活來！這時，礦上的一位工作人員，拿出一封信說道：“這信是出事那天才到的。之前，送信的一來，他總第一個圍上去打聽，又最后一個離開，那天臨下井時，我還聽他在不停地念叨‘想家了，盼信呢！’可誰也沒想到，上午他就出事兒了……”
　　三叔下葬后，我回家翻出了那封沒有寄出的信件，心里很難過，感覺像自己害死了三叔一樣。此后，每隔一段時間，我都要偷偷跑到三叔的墳前，給三叔讀那信：“你離家有一個月了，我和孩子都好，母雞下了二十多個雞蛋……”
　　（責編/鄧亦敏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