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將“仇”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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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山寨，是緊靠中緬邊境二十公里處黑嶺山下一個不起眼的小山寨，但這卻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偷越邊境最多的地方。跨入新世紀的一天早晨，黑嶺山的護山老人耿長青起了一大早，他正在清理一間閑置的護山房。只見他躬著像山脊一樣的腰，拖著一條傷殘的腿，在那里忙得不亦樂乎，連抽袋煙的工夫都沒有。
　　一位早起進山采藥的老熟人剛好路過，便笑著問道：“耿老爹，是不是你那在外打工的養子要帶回來一個新媳婦，你這是給他搗騰新房啊？”耿老爹鼻子一哼：“別提那不孝子，我這是給一位進山來看我的客人準備的。”提起這位要來的客人，耿老爹兩眼放光，好像又回到了他那年輕的時候。采藥人是一個好打聽的人，忙問是一個什么樣的客人。
　　耿老爹見采藥人對他的客人感興趣，便向采藥人講了一段他年輕時的經歷。那是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耿長青應征入伍當了一名邊防兵，在新兵連他認識了和他同縣入伍的新兵趙和平，兩人一見如故成了好朋友。新兵訓練結束后，他們同分在一個邊防排，由于兩人的發奮努力，兩年后又同時入黨，同時在一個班里，耿長青當班長，趙和平當副班長。一次耿長青和趙和平帶幾名戰士在追捕兩名越境的敵特分子時，耿長青為了保護戰友趙和平不幸身負重傷，經邊防醫院奮力搶救耿長青才活了下來，但落下了終身殘疾。由此，改變了他一身的追求，不久耿長青告別部隊復員回到了黑山寨。分離時，耿長青和趙和平徹夜不眠，最后還是耿長青安慰趙和平說，只要你進步了，就是幫我實現了夢想。從此，一個在黑嶺當了一輩子的看山人；一個在部隊不斷進步，最后當上了邊防部隊的師政委，轉業后分回了省城。他們分別后，經常還有書信往來。現在，趙和平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了，這是他第一次進山來探望戰友和恩人耿長青。
　　聽完耿老爹的英雄往事，14cf5988fa9fc37e65a141753932e56efb802d6687c0284319ae7f032314b6b5采藥人十分敬佩地說：“看來你老爹是藏在我們深山的一位老英雄呢！”然后又開玩笑說：“聽說現在城里人時興到農家旅游，你那客人多年都沒來看過你，這次他肯定是沖這青山綠水來的，這免費的導游、免費的食宿，這城里人也算得太精了。”
　　耿長青惱了，他拿著煙袋嘴朝采藥人打去：“你說的什么屁話，我的戰友可不是那種人，他平時工作忙，又是做大事的，哪有時間到我們這山里來。”采藥人討了個沒趣，背著藥筐進林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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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趙和平一同進山的是黑山寨的村支書和老趙從省城帶來的一條狼狗“劍客”。這“劍客”是兒子趙劍的心愛之物，兒子一個月前負傷住院，現在還躺在醫院里，老伴要照顧一家人的生活，趙和平只好把狼狗也帶進了山。一路上，老趙高興地向耿支書詢問這里的山山水水和風土人情；狼狗“劍客”乖乖地跟在兩人的身后，不時豎起尖尖的耳朵，向林中狂叫兩聲。黑嶺的景色確實很美，整個大山都籠罩在古樹蒼綠之中。老趙被這美麗的景色迷住了，他想耿長青能一輩子守在這大山里，不是沒有道理的。
　　太陽西下時，老趙和耿支書看到護山房前，一個干瘦的老人正向他們這邊張望。“趙領導！那就是護山房，那個老人就是耿長青。”村支書向護山房指了指，又說道：“天色不早了，我還要趕回山下去，我就不奉陪老領導了。”趙和平目送村支書下山后，大步向護山房走去。
　　兩位久別的老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狼狗“劍客”在耿長青的褲角邊嗅了嗅，也歡快地搖起了尾巴。
　　晚上，兩位老人拉起了家常，“劍客”也因為是初來乍到，不敢放在門外，讓它偎在床邊。耿長青抽著旱煙，瞇著雙眼高興地聽趙和平講部隊的往事；趙和平知道耿長青因為負傷落下殘疾，終身未娶，便盡說些高興的事。兩人嘮到半夜才有一些睡意，剛躺下，就聽見外面好像有動靜，是有人在叫門。老趙問：“這深更半夜，誰敢走夜路闖進山來？”老耿說：“不會是外人，一定是我那逆子回來了。”趙和平有些不解地又問道：“你終身未娶，哪來的兒子？”“是我在山里揀來的，一時半會說不清楚。”說著，耿長青披著外衣去開門。
　　門外果真是耿長青的養子耿來山，還有兩個老耿不認識的年輕人。“爹！我帶來了兩個做藥材生意的朋友，今晚在這里歇一夜，明天一早我們要趕到后山去。”老耿說：“家里今天來了客人，就是我常跟你說的趙叔叔。隔壁我騰了一間山房，你們三人就在那湊合一夜吧！明天走的時候跟你趙叔叔打聲招呼，我也好給你們做早茶。”“爹！我們有急事，會走得很早，就不打擾趙叔叔了。”說完，耿來山帶著兩個年輕人進了隔壁的護山房。
　　
　　3
　　
　　一覺醒來，太陽爬到一竿子高了，趙和平是一個從不睡懶覺的人，可能是昨夜睡得太晚了，有生以來才睡了第一個懶覺。
　　耿長青正在柴房里熬山藥粥，趙和平聞著粥香找了過來。見老趙起來了，老耿遞來一個板凳說：“昨夜鬧騰沒有睡好吧？這山中石屋可比不上城里舒適哦？”老趙笑了笑說：“我好久沒有睡過這安靜的山屋了，它特親切。”趙和平喝著耿長青遞過來的一碗山藥粥，他習慣地打量著柴屋中的每一件東西，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老耿！你的養子和那兩個年輕人呢！今天怎么沒有見著啊？”“天不亮就不見了人影，到后山做什么藥材生意去了。”耿長青不高興地說。“那你跟我說一說，你這養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以前耿長青在和趙和平的通信中從沒有提過養子的事。老耿便向老趙談起了這養子的來歷。
　　原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早晨，老耿在看守的山林中揀到了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這孩子在林中已迷路有四五天了。老耿問他從哪里來，叫什么，家里有什么人，孩子說他叫小黑子，家里已沒有親人了，只有一個生父在境外緬甸，他這是想偷越邊境，去緬甸找他的生父。因為孩子太小，他非但沒有偷越成功，反而在黑嶺山中走不出去了，要不是碰上巡山的耿長青，可能就死在這老林子里。見小孩無家可歸，耿長青收留了他，心想自己以后有了養老送終的了，并給孩子改姓取名，叫耿來山，寓意這孩子是從山中來的。
　　吃過早飯后，趙和平發現狼狗“劍客”不見了，他忙問老耿早晨起來時看見“劍客”沒有。耿長青說，他早晨一開門“劍客”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老林子去了，他還以為這城里的狗愛干凈，是到林中去方便的。到了中午，還是沒有看見“劍客”的蹤影，趙和平有些著急了，耿長青也慌了起來。
　　耿長青背上獵槍和趙和平立即去老林子里尋找“劍客”。他們找遍了大半個林子，也沒有看見“劍客”的影子。回到護山房，老耿安慰老趙說：“不要急，這狗是有靈性的動物，人可能在老林子里迷路，但狗是不會迷路的，說不定它跑回省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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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和平在黑嶺呆了五天，狼狗“劍客”自從走失后再也沒有出現過，老趙用手機與省城聯系過，但老伴說“劍客”沒有回去。老趙原本來黑嶺和戰友相聚四五天就回省城，可是“劍客”走失了，他只好繼續留在黑嶺，因為他堅信“劍客”就在山中，它遲早是要回來的。為了幫助“劍客”早點回來，耿長青每天夜里都要在戶外掛一盞馬燈，給走失的“劍客”掌燈指路。
　　到了第七天的深夜，在黑嶺后山通往邊境的山澗里，有一條像狼一樣的動物，它潛到界碑附近，一雙綠瑩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邊境外的緬甸方向。不多會，有三個黑影從緬甸方向悄悄來到邊境線，他們停在界碑旁。一個大個子對一個小個子說：“這趟貨我們小心點，不能像上次一樣再中了公安的埋伏了。”另外一人插嘴道：“這條道很安全，從沒聽說有公安和警察在這條道上設卡埋伏，如果真的碰上有人問我們，就說是山神耿長青的客人，這附近沒有人不知道我是耿長青的養子。”大個子沒有吭氣，小個子幫腔道：“我大哥是上次在野豬林給嚇怕了！當時有兩個公安扭住了我大哥，要不是我從背后出手刺傷那兩個公安，現在我們早就蹲在大獄了。最可恨的是那該死的警察還帶了一條狼狗，它在林子里跟蹤了我們三天三夜……
　　
　　夜深了，老耿幾乎又是一夜未睡，他守在山門旁等待“劍客”的歸來。突然，從山林中傳來人的叫喊聲。老耿打開房門，那聲音是從山頂傳來的，是有人在喊救命。老耿馬上叫醒趙和平，兩人打著火把，帶上獵槍，急匆匆地向山頂趕去。快到山頂時，耿長青和一個人撞了一個滿懷。“黑子！出什么事
　　了？”從山上沖下來的是養子耿來山，“爹！山上有狼！把我那兩個朋友給咬傷了。”耿長青快速趕到山頂，就見一條狼正在撕咬兩個躺在地上的年輕人，老耿對天放了一槍，狼才逃進林子里。兩個做藥材生意的年輕人被咬得不輕，耿長青和趙和平一人背上一個，耿來山拿上兩人的藥簍子，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護山房。此時，天已大亮，趙和平見兩個年輕人傷勢很重，就對耿長青說：“老耿！你趕快下山，找幾個人，帶兩副擔架上來，我馬上給縣城的急救中心打個電話，叫他們派一輛救護車來，得趕快把他們送到縣醫院去。”
　　一個半小時左右，耿長青和村支書就從山下帶來了兩副擔架和七八個人，他們抬著兩個受傷的年輕人就往山下趕。等他們把傷者抬到山下時，縣急救中心的救護車已等在那里了。想不到的是，從救護車中出來的卻是一群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還沒有等耿來山反應過來，兩名警察就給他上了手銬。“趙叔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耿來山驚恐地望著趙和平喊道。趙和平平靜地從肩上解下傷者的兩個藥簍子，指著正從山上沖下來的狼狗“劍客”說：“你看看它，就知道為什么了！”看到從山上沖下來的狼狗“劍客”，耿來山驚恐地叫了一聲“狼！”便昏死了過去。這時，耿長青也是呆呆地看著救護車，眼圈有些發紅，趙和平走過去安慰道：“老耿！你的養子介入了販毒，我們不得不抓他。以前我不知道‘黑子’就是你的養子，不然我不會親自來執行這次任務。我這也是第一次做了一件恩將仇報的事啊！”耿長青沒有責怪趙和平，他最后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養子說：“他做了這天理不容的壞事，早抓比遲抓的好！”說完，他扭頭就向山上走去，望著老耿遠去的背影，趙和平心里不是滋味。
　　原來，趙和平從部隊轉業后在省公安廳做領導工作，分管刑偵和緝毒，兒子趙劍是緝毒大隊的副隊長。一個月前，老趙剛好退休，他兒子在野豬林設伏捉拿毒犯時，被毒犯刺成重傷。兩個毒犯逃脫后，省公安廳在全省布網通緝，半個月后得一線人報告，說這兩個罪犯與黑山寨一個叫“黑子”的人聯系上了，準備從黑嶺的后山過境走私毒品。為了不打草驚蛇，老趙親自上陣。他帶上兒子那條認識這兩個毒犯的狼狗“劍客”，來到黑嶺山做了一回臥底。其實“劍客”并沒有走失，它在護山房發現罪犯后，便在山林中跟蹤了七天七夜，在山頂咬傷兩毒犯的“狼”就是“劍客”。
　　（責編/方紅艷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