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顏色》是美國著名黑人女作家艾麗斯·沃克的一部力作,也是美國黑人文學和婦女文學的一座豐碑。小說以黑人男女之間的矛盾沖突為題材,涉及了種族斗爭、婦女解放等一些重大社會問題。通過女主人公西麗亞的成長變化,作者指出黑人婦女要取得獨立與自由,要獲得和男人平等的地位,首先必須認識自身價值,完善自我個性,保持精神世界的完整性。
作為女性主義的創始人,沃克敏銳地發現“婦女的問題很大程度上不單純在于婦女自身,還在于男子”。黑人男性在長期的種族歧視壓迫下,失去自我,人性遭受扭曲,進而成為黑人婦女的施害者。他們對父權、夫權的拼命維護,對婦女的詆毀、踐踏,實質上是把婦女作為確證自己存在的“參照物”,揀回一點被白人踐踏得粉碎的自尊。男人們必須學會尊重婦女,認識自我價值,找回真正的自我。唯其如此,才有可能建立平等多元、互為主體的新型兩性關系。
婦女主義“以整個種族(包括男人和女人)的生存和完整為己任”。探求兩性的新關系,需要雙方共同成長為獨立、完整、健康的個體。
●黑人女性的成長之路●
《紫顏色》以西麗亞為主人公,探索了黑人女性的成長之路。女主人公西麗亞最初給我們的印象是:順從、隱忍、麻木、毫無個性。她14歲便屢遭繼父強奸,生下的孩子被繼父搞得下落不明,她本人也被迫嫁給已有四個孩子的鰥夫。無論是在自己家中,還是在丈夫家中,她都被當作家庭奴隸和性工具受盡非人的虐待。面對這一切,西麗亞只是默默忍受著,從不反抗。斗爭在她眼中是一種徒勞、無意義的行為。
西麗亞的人性復蘇以及自我意識的萌發,始自其生活中出現了索菲亞和莎格這兩個女性。西麗亞喜歡索菲亞,因為索菲亞能夠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是西麗亞不敢奢望的。西麗亞在對索菲亞羨慕之余產生妒忌,因而犯下了錯。此后,西麗亞一直生活在內疚和不安之中,直到索菲亞和她進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并原諒了她。在索菲亞言傳身教的影響下,西麗亞逐漸認識到:婦女也有自身存在的價值,逆來順受只能永遠被男人“踩在腳底下過日子”,婦女必須認識自我價值,勇敢地站起來維護自己做人的權利和尊嚴。
西麗亞的自我意識徹底被喚醒是在莎格出現之后。莎格是西麗亞潛意識中的另一個自我,一個理想狀態下的自我。西麗亞第一次見到莎格是在一張照片上:“她笑瞇瞇地站著,一腳踩在什么人的汽車上。”這種個性獨立、蔑視權威、自信而充滿對生活的熱愛的新女性,西麗亞從未見過,甚至連聽也沒聽過。作為一個經濟獨立、精神世界完整、美麗能干的女性,莎格擁有西麗亞所缺失的一切。與對索菲亞的羨慕、妒忌不同,莎格離西麗亞太遙遠了。因此,西麗亞對莎格除了羨慕和崇拜外,甚至還可以在潛意識中把自己幻想成莎格。對莎格的模仿也是西麗亞內心深處萌發出來的尋找自我的一種嘗試。對自我的認可、對自身價值的追尋就這樣被壓抑在不為人察覺的潛意識中。
莎格作為西麗亞丈夫的情人,走進了西麗亞的生活。西麗亞非但沒有敵視她,還愛上了莎格,倆人甚至發展成同性戀。這看似荒謬,實則偶然之中帶著必然性。名義上,西麗亞是某某男子的妻子。但是,在某某男子眼中,她不過是自己的勞動工具和性工具,她沒有任何自身的價值。西麗亞沒有從異性那里得到一個女人做為“人”應該得到的尊重與愛。是莎格給了她尊重、關懷與愛。在與莎格的同性戀關系中,她得到了關懷與快樂,更重要的是找到了自己,發現了自己。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并非一無是處,在愛她的人眼里,她不但美麗而且聰明能干。她逐漸走向獨立和成熟。她開始學會尊重自己,認識自身價值,用新的眼光觀察世界、思考問題,并有了與大男子主義思想作斗爭的勇氣。
在莎格的幫助下,西麗亞還勇敢地走出家庭,走向社會,到孟菲斯市獨立謀生。西麗亞出走的決定讓某某男子無比震驚和惱怒。他極力貶損西麗亞,西麗亞不可能如某某男子所期待的那樣,回去繼續做他的奴隸。在孟菲斯市,西麗亞充分發揮了她做針線活的才能,贏得了經濟獨立,終于找到并實現了自我價值。她有了獨立的人格、豐富而完整的精神世界,并贏得了男性的尊重。在與莎格分開的那段時間里,莎格愛上了別的男人。西麗亞雖然悲痛欲絕。但是她并沒有進行干涉。她認為莎格有選擇自己生活道路的權利,她不能以愛為借口剝奪莎格的權利。“愛不是由于需求而產生的,不是補充自我的空虛,而是一種更純潔的‘贈’愛。”西麗亞對莎格的愛顯然是這種健康的“贈”愛。同性戀在這里不是一種病態的關系。她倆的愛情屬于弗羅姆所說的成熟的愛情,即在保留自己完整性和獨立性的條件下,與他人合二為一。經歷了一段沒有莎格的痛苦時期,西麗亞發現自己沒有莎格也能活得很快活。莎格快回來了,“她如果來的話,我很高興。她如果不來的話,我也心滿意足。我想,這就是我該學的一課。”至此,西麗亞終于完成了物質上和精神上的獨立,成長為一個獨立、完整、成熟的個體。
西麗亞的成長之路代表了所有逆來順受的傳統黑人女性的光明之途。成長后的西麗亞也像當初莎格、索菲亞等人幫助她一樣,學會了幫助其他黑人女性共同成長。
●黑人男性自我的回歸●
《紫顏色》在譜寫黑人女性成長之歌的同時,也關注了黑人男性的成長。小說暴露了黑人男性自身的弊病,也賦予了他們自我拯救的潛能。
某某男子是黑人男性實現自我拯救、獲得重生的典型。他經歷了從墮落到自救到最后獲得重生的成長過程。早期的某某男子人性泯滅,靈魂缺失,對妻子缺乏憐憫同情,對家庭不承擔責任義務,是個徹底墮落的混蛋。在他眼中,西麗亞根本就不是個“人”,而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低等動物。除了常常揍她,還禁止西麗亞在公共場合露面,甚至偷藏信件切斷西麗亞和妹妹耐蒂的聯系,斷了她在現實生活中唯一的精神聯系。在某某男子的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摧殘下,西麗亞最終只能被迫成為沒有知覺的木頭人。某某男子對自己與前妻所生的孩子,則采取了不聞不問的態度。他整天躲在煙霧中,過著麻木不仁的生活。其婚姻悲劇是他父親一手釀成的。他的墮落也許是出于某種絕望的報復心理,但他更是大男子主義思想的犧牲品。他對黑人女性肆意踐踏,企圖以此來換取一點可憐的優越感。然而,這種緣木求魚的行為,不僅不能消除其內心的自卑感,反而使他更加泯滅人性、遠離自我。他對西麗亞的虐待,最終使他失去了情人莎格——他生活中唯一的希望。
某某男子的自我拯救之路是以反思開始的。當西麗亞宣稱要跟莎格去孟菲斯市獨立謀生時,他異常吃驚心理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從震驚到惱怒再到困惑,他經歷了一系列心理變化,過了一段很糟糕的生活,在極度困惑之中,慢慢地學會了反思。“為什么你活在人世”,在對生命意義的拷問中,對自我價值的追尋中,其靈魂得以復蘇。他終于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在哈波的幫助下,把耐蒂的信寄給了西麗亞。他的良心得到了安寧。真心悔過的他終于振作起來了。他不再被動地對待生活,開始以積極的姿態去迎接生活、擁抱生活。當西麗亞回家后,某某男子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不但變得整潔、愛干活,而且學會了尊重女性、待人以愛。他不再將西麗亞視為奴仆而是以平等的態度來對待妻子。他學會了尊重和理解西麗亞。擺脫了傳統大男子主義思想的禁錮,“第一次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在世界上”,不再“不正常”地對待婦女了。變成“正常人”,意味著某某先生重新認識了自我,實現了心靈的回歸。他建立起健康、完整的精神世界,學會了尊重、理解和熱愛。他的真誠最終贏得了西麗亞的寬容和友誼。小說最后他成了西麗亞事業上的好幫手、生活中的好朋友,倆人關系變得和諧、融洽。
●結語●
愛對方,關心對方的成長和幸福,這是一種成熟的愛情。“愛情首先是給而不是得。”“通過他的給,他豐富了他人,同時在他提高自己生命感的同時,他也提高了對方的生命感。”正如弗羅姆所認為的,愛的問題不是一個對象問題,而是能力問題。“沒有生命力就是沒有創造愛情的能力。”顯然,一個失去自我,沒有內在生命力的人是不可能找到愛情的。
沃克關注的是黑人男女的共同成長。只有當失落了自我的黑人男女都重新找到自我,認識自身價值,擁有屬于自己的健康、完整的精神世界的時候,他們才能熱愛生活、熱愛自己、熱愛他人。男女兩性才能建立平等、和諧、友愛的新型關系。男性與女性攜手共建美好的生活,這正是沃克的婦女主義的偉大理想——實現黑人民族乃至全人類的完整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