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歲那年,她買了一張周游世界的機票,曾經是她學生的各國領事、商務代表在歐美各國的邊境線上等候她,說:“我的老師要來了?!?br/> 在香港作家董橋《沒有童謠的年代》里,她開滿曇花的陽臺是與她素未謀面的董橋心向往之的地方。她說:“上帝愛我,讓我在90歲時還能有這么好的生活。曇花開時。我通知你來看花?!彼泄鸨糖濉?br/> 90歲的桂碧清一生沒有一天停止過工作,但直到今天,她也從沒放棄為自己做精致的一日三餐并蒔弄花草。她每天都做禱告,但不看《圣經》,不上禮拜堂。
七十多年前,她對一位即將離開她去求學,而希望與她保持通信關系的高年級男孩說:“沒有必要寫信,會記得的自然記得,要遺忘的自然遺忘。”四年后,她患了被醫生判決會雙目失明的眼疾,躺在床上,收到那個男孩打聽到她二姐的地址轉寄給她的信,懂得了自己一直是被人以自己所能接受的方式愛著。開始愛人時,卻決定為了所愛的人的幸福,不要讓得病的自己連累他。沒有給這個心里惦記著的人回信,但希望他知道自己的地址。她做了一本紀念剛剛去世的表妹的紀念冊給男孩寄去。就在第二天,“七·七事變”爆發,那封信在烽火中不知輾轉何方,他們再也沒有相見。
71年后的今天,老太太猜測,當年的男孩應該已經過世了。“我都90歲了。我一直覺得有這樣一段美好的回憶就很好,真的在一起,也許以后遇到什么風波,反而不一定有這么好了?!睈凼切枰芰Φ?,隔著七十多年的歲月煙云,她回望如曇花一現的往昔愛情時,依然看見它燦爛如昨昔。
桂碧清與其說是代表了一條通向遍布傳奇人生的幽徑,不如說代表了我們這個國度歷史上的典雅開始與西洋的活潑相遇時,所影響的一代人精神的獨特成長。
4歲的時候,隨當清華大學教授的父親舉家遷入中西文化交匯前沿的清華園,在圓明園里撿到很久以前的松樹壓在石頭上、松針化成了石紋的化石。后來一家人搬到了北京城內的德王府。學兒童教育的她用類似教兒童的方法,從1940年開始教外國人學習中文,為自己贏得了不需要依賴任何人的優裕生活。
如果不是她自己親口說,誰都想不到她已經90歲。她的右眼在“文革”后就已經失明?!拔译S時準備著徹底變瞎,但我很有信心好好地生活下去?!?br/> 對她來說,最大的財富來自她內心所擁有的通達、平和?!拔矣袀€朋友,也沒有結婚,她就一直覺得很難過,不高興。我問她:‘你為什么不高興?覺得自己生病時很痛苦、很可憐?可你想過沒有。別人得到丈夫、兒女的照顧,曾經家庭付出了多少,投入了多少精力?’我沒有付出過什么.就不期待回報,這很公平。”
(文軒薦自《東方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