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寫字,是在看了書法展覽后。走出美術館,心中不免幾分忐忑。我從事碼字行當,已經有十年左右沒用筆寫字了。電腦確實讓人體會到了另類書寫的快樂,倘再要用筆寫,真懷疑自己是否還能書寫連貫,更遑論把字寫好。
古代中國人只要開蒙,老師都會諄諄教導要把字寫好。特別是科舉這根指揮棒指揮著整個社會的時候,字寫不好不僅是很沒面子的事,也極可能在科考面前敗下陣來。唐朝的《選舉志》中選人有“楷法遒美”的要求。所以唐朝的書法家好像特別多,顏體、柳體、歐體等都是唐人為我們留下的寫字典范。看他們的字,確實賞心悅目。但在科舉之前,中國人對寫字就非常在意,尚無科舉的魏晉南北朝之人,已把書寫美學推向了一個后人很難超越的高峰,也留下了很多書壇佳話,只是后來的書法史也留下了一些笑話或比較難以歸類的話。
歷史上有兩位太宗都好書法,一是唐太宗, 一是宋太宗。唐太宗喜好書法,人們較為熟知,他收集了王羲之的gqNypZ8XR5XAWwI3hyo7SQ==字達三千多幅,最喜歡的《蘭亭序》帶進了昭陵。實際上《蘭亭序》在五代時就重回人間了,這在《新五代史》中說得很清楚,但似乎沒人在意這個歷史細節,仿佛《蘭亭序》仍然在昭陵之中。我沒有讀到唐太宗也愛寫字的史料,但宋太宗卻愛寫字,據說寫得還很棒。《楊文公談苑》中記載:宋太宗善草、隸、行、八分、篆、飛白六體,皆極精妙,而草書尤奇絕。宋仁宗也是各體皆妙。這兩個皇帝都愛賜人以“飛白”,尤其是仁宗,當時北宋首都最多的就是他的“飛白”體題字。“飛白”在今天已經不再是種獨立的書體,大約只能算是書法中的一種技巧或境界,因為“飛白”即今人所說的枯筆。它最初是由蔡邕所創,一次蔡邕在鴻門這個地方看到工匠用帚搞粉刷,得到啟發,遂將其引入書法,創造出了“飛白”。這頗像張旭看公孫大娘舞劍,草書大長。“飛白”的出現可能使書法界受到了一次刺激,因為字也可以在筆畫中間夾雜著絲絲點點的白痕,還可以有飛動感,想象中這對草書的發展應該有很大的推動。梁武帝曾說:“蔡邕飛而不白,羲之白而不飛。飛白之間,在斟酌耳。”梁武帝的這個評價表明在帝王這層面喜好書法者大有人在。如南朝時的宋孝武帝,想摘了書法的頭牌,搞得王僧虔不敢顯露自己的水平,總用最差的筆寫字,這才得到宋孝武帝的包容;南齊高帝非要與王僧虔比書法,王僧虔巧妙地說“你的書法在帝王中第一,我的書法在臣子中第一”。這回答雖然忽悠了一時,可擔心為帝王所嫉的心態總是難免,面對南齊高帝也不得不用最差的筆寫字。這就使寫字不單單是個水平問題,而是個政治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