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印度真的可謂是“山水相連”——那山即喜馬拉雅山,那水即雅魯藏布江。兩個同在亞洲的超級人口大國就這樣背靠背地站著,一個站在世界屋脊的南邊,一個站在世界屋脊的北邊。
自去年10月到今年1月,我們先后走訪了印度的16個邦、28個城市和10多個村莊,零距離地感知印度、體會印度。最讓我們難忘的,是對VSSU機構的訪問。
經過印度首都新德里,我們到中國駐印度大使館拜訪。盛情款待我們的外交官得知我們在國內考察過許多邊遠鄉村,對“三農”問題十分關注時,便熱情推薦我們到西孟加拉邦的ULLON村對VSSU機構進行實地考察,以便在思考中國“三農”問題時有所借鑒。
外交官告訴我們,VSSU機構是專門面向鄉村窮人提供小額貸款的慈善金融機構,已在ULLON村運行多年,救助鄉村貧窮人家和特困兒童成績斐然。于是,我們專程從加爾各答乘火車前往ULLON村訪問。
來車站接我們的印度姑娘叫BANANI,畢業于加爾各答大學,現在是VSSU機構的行政助理。她領著我們上了等候在車站門口的吉普車,直奔ULLON村。從車窗望出去,公路兩旁的田野很平坦,但農舍仍以草屋居多,看上去十分窮困。
在進入ULLON村前,我們看見左手邊的田野中出現一座很大的白色建筑,在以草屋為主的鄉村中十分醒目。司機好像看透了我們的心思一般,徑直將車開到這座建筑前,BANANI招呼我們下車,我們對ULLON村的走訪由此正式開始。
BANANI向我們介紹說,這里是 VSSU機構設立的“特困兒童村”。里面的兒童大都失去了雙親,也有少數孩子雖有單親,但其父或其母完全無力撫養孩子長大成人。
說話間,我們已走進兒童村,寬敞的大廳里,孩子們正在用餐。BANANI告訴我們,這些孩子吃、穿、用、醫療、上學等所有費用,全部由VSSU機構承擔,一直到他們成人后步入社會。這些孩子主要來自西孟加拉邦東南部的鄉村,兒童村成立時間還不長,只有3年時間,現有40多個孩子,規劃達到500人。
從兒童村出來,吉普車離開鄉村主干公路,駛上一條新柏油公路。BANANI 說,這條路也是VSSU機構籌資修建的。吉普車穿過許多茅草屋,又在一座白色建筑前停下。“這就是VSSU的服務中心,也是機構的辦公總部。”BANANI說。把總部設在貧窮鄉村里,與茅屋村舍為鄰,這才不愧是名副其實的鄉村窮人服務中心,我們為此感慨不已!
駐印使館的外交官給我們寫推薦信時介紹過,VSSU機構的CEO名叫KAPILAMANDAL。此時他已走出辦公室迎接我們的到來。
外交官介紹KAPILAMANDAL時說,這位“鄉村窮人的銀行家”土生土長在貧窮的ULLON村,對鄉村貧窮現狀以及窮苦村民的需求十分了解,對附近村民的家庭情況、性格特點、貸款之后的經營能力和還貸能力也都了如指掌,因此能將“小額資金貸款”運作得十分出色,獲得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無獨有偶,與印度緊緊相鄰的孟加拉國也有一位“窮人的銀行家”,他就是2006年的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尤努斯相信窮人一旦擁有貸款,就可以自己幫助自己擺脫貧窮,他的理論使數百萬赤貧者的命運得以改變。KAPILAMANDAL在印度二十多年的成功實踐,也證明尤努斯的理論是正確的。
因KAPILAMANDAL下午還有會議,午餐后我們便自由活動,走訪ULLON村那些茅屋里的村民。出門時,正好有幾個貧窮村民造訪VSSU機構。我們看見接待人員熱情地為他們獻上熱茶,請他們入座。
黃昏時分,BANANI擔心我們不熟悉情況,趕來陪同我們走訪村民,同時也向我們介紹了VSSU機構和ULLON村的一些基本情況。VSSU機構創立于1983年,現有81名職員和11名自愿者,其中90%為印度當地人,10%為外籍人士,大多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60%的職員工作在鄉村,成天與鄉村窮人打交道。在貧富階級界線十分明顯、種姓等級觀念仍然十分突出的印度,VSSU機構的理念和實踐堪稱異類,猶如黑夜中透出的曙光,為數以億計的窮人帶來溫暖和希望。
VSSU機構所在的ULLON村,現有350戶,2200人。在機構創立之前,這里的人幾乎都一貧如洗,即便是現在,多數村民也仍然居住在破爛的茅屋里。“這里的許多人窮得難以想象!”生長在大城市,家庭環境優越,大學畢業后就來VSSU機構服務的BANANI滿懷憂傷地對我們說。
也許是因為中國和印度同屬農業大國,都有龐大的農村貧窮人口,雖然我們不過是來自中國民間的一對夫妻,卻受到VSSU機構的高規格禮遇。KAPILAMANDAL一再表示: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只要能心系民眾疾苦就精神可嘉,“要是VSSU的經驗能對解決中國鄉村的貧窮問題有所幫助,那就更好了。”
很快到了啟程回國的日子,KAPILAMANDAL意猶未盡地表示,希望我們再擠出點時間,去看看他的家和夫人,再順道去小額資金放貸最多的CHHRBNABUNI村看一看。我們是晚上的航班,白天還有充裕時間活動,也就爽快應允。
讓我們感到意外的是,大銀行家KAPILAMANDAL二十多年來幫助了無數窮人,但他自己仍然住茅屋。他的家就在離VSSU機構服務中心不足500米處的公路邊。兩個兒子早已成家立業,另修樓房,他和夫人則繼續居住在原先的茅屋里。他領著我們剛到門口,夫人便迎了出來,牽著我們的手進入茅屋內的臥室。
不大的臥室里只有一張普普通通的雙人木床,一個衣柜,一臺電視機,雖比大多數村民要好很多,但在我們看來仍然十分“寒酸”,要知道他并非沒有錢。一個富有愛心和同情心、以“幫助鄉村窮人”為樂的慈善銀行家是那么淡泊名利。
因為時間不多,我們在他家難以久留,便繼續由他開車陪同前往CHHRBNABUNI村參觀。KAPILAMANDAL顯然很受村民擁戴,車還沒有停穩就有村民圍上前來,不一會兒我們就被涌來的村民團團圍住。KAPILAMANDAL向我們介紹說,這個村的村民貸款積極性很高,不少家庭都通過小額貸款改善了生活現狀,成為縫紉大戶、養殖大戶。
“我們不要住在破房子里”“我們要修造并使用廁所”“我們要飲用從井中打出來的水”。這是尤努斯寫在格萊珉銀行決議中的條款。其實,無論是在孟加拉還是在印度、中國或別的國家,窮人們最需要的就是改善生活條件的本錢。KAPILAMANDAL在印度就是這樣實踐的。我們看到這里許多村民都辦起了縫紉社,各有十來部舊縫紉機及鎖邊機。里面有年輕人正在操作機器,忙碌工作。KAPILAMANDAL隨意取出已完工的成品,我們認真瞧了瞧,針腳等做工都不差。據縫紉社創辦人說,他給每位工人每月1200努比的工資,自己每月平均可獲利7000努比,這在當地已是讓人驚羨的數字。
KAPILAMANDAL說,該村有800多人,VSSU機構先后向40家農戶發放過4000至6000努比的小額貸款,還貸率100%。這表明,向鄉村窮人發放小額貸款的“壞賬風險”是完全可以控制的。
“你們是如何控制風險的?”
“我們不僅對申請小額貸款的農戶要嚴格審核,看其是否真的有改善生活的強烈愿望,更對貸款的真實用途及賺錢項目進行嚴格考察,科學論證,確保貸款真正起到翻身本錢的作用。一旦確定貸款,我們還會免費為貸款者進行技能培訓,確保他有能力用貸款去賺到錢。只要他們能真正賺到錢,還貸也就不成問題了。”
“VSSU作為慈善性質的金融機構,不以盈利為目的,自身如何生存?如果盈利,是否違背了慈善原則?”
“我們向農戶發放第一筆小額貸款時,無息或低息。這當然是慈善性質的。但我們有一個貸款條件:當他賺了錢,需要擴大再生產時必須到我們機構貸款,這時利息會提高。還有,當他賺了錢,我們要求他把錢存入我們機構,這些都寫進初次貸款的協議中的。”KAPILAMANDAL滔滔不絕地說,“我們會給村民講清楚:我們所有的盈利和儲蓄,都是為了能繼續給更多的窮人發放貸款,使他們也有本錢去賺錢翻身,我們還拿出盈利的相當一部分用于鄉村社區的基礎設施建設,公共福利設施建設,比如修路、修橋、修涼棚、修廁所、修衛生所、修建飲用水工程,還有救助災民、救助孤兒等等,這些都是村民們看得見、也享用得到的,因此他們都很支持我們盈利,也樂意遵守協議。這樣,幸福的雪球就能越滾越大,在鄉村扎下根來,開花結果。”
印度的隆冬暖暖的。KAPILAMANDAL神采飛揚,臉上寫滿了自豪和喜悅。
“行走夫妻”簡介:
陳俊,男,當過水手,蹲過機關,做過新聞,關心社會,關注民生。
李勤,女,西安上學,武漢任教,澳洲留學,廣東經商,喜歡繪畫。
2002年3月開始到中外鄉村去行走,至今已按計劃行走過中國西部十多個省區的山村、東部沿海的部分漁村和印度、泰國等國的鄉村。下一階段的行走重點是非洲和中國中部的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