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談及蘇聯的歷史時,經常引用的一個例子是:蘇共在20萬人的時候,取得了十月革命的勝利;在200萬人的時候,取得了衛國戰爭的勝利;在2000萬人的時候,迎來的卻是蘇聯的解體。蘇共倒臺、蘇聯解體的原因有許多,但有一點人們或許沒有注意到,在整個蘇聯時期,存在著一條蘇共干部的特權利益遞增規律,正是這條規律,使蘇共背離了自己的宗旨,背離了人民,最終葬送了執政地位。
革命尚未成功之時,蘇共除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外,沒有一點兒自身的私利。十月革命勝利后,內有敵對勢力的反撲,外有帝國主義的封鎖,形勢非常緊張,物資極度匱乏。列寧親自倡議為病弱的國家機關人員設立“療養食堂”。這樣做,是在饑荒年代保障黨和國家領導人員承受超負荷工作的必要措施,也得到了廣大人民的理解。
但是,蘇聯經濟形勢好轉后,“療養食堂”并沒有取消,反而逐漸演變為蘇共干部的特殊食品配給和其他方面的一些待遇。再后來,特殊待遇慢慢蛻變為特權,一種根據級別不同而待遇不同的特權,并向社會的其他階層保密。
斯大林時期,蘇共又專門為中央機關干部設立了一套特權制度,其中包括:給負責干部發放相當于工資一兩倍的“錢袋”(類似于“紅包”);在克里姆林宮設立“醫療餐廳”,中央干部可以在里面購買物美價廉的商品,一個人購買,全家享用;為中央干部設立特殊的醫療條件;在莫斯科郊外和一些風景勝地建立療養院,供中央干部免費休養。上行下效,逐漸地,蘇共干部開始演化為一個特殊的利益群體。
赫魯曉夫當政時,他已經看到斯大林時期一些弊端,也進行了一些改革,但他把這些弊端歸罪于斯大林一人。在防止蘇共干部特殊化方面,也僅僅是取消了斯大林時的“紅包”。盡管如此,他仍舊受到那些利益被削弱的蘇共高官的反對,加之他的其他失誤,蘇共內部對他進行了“倒閣運動”,在他外出休養的時候,他的蘇共總書記的職務被罷免。出發時還是風光無限的總書記,回來時卻成為灰頭土臉的下臺者。只反個人,不反制度,最終自己也成為制度的犧牲品,這是赫魯曉夫悲劇的原因,也是未能防止蘇共干部繼續滑向利益特殊化泥潭的原因。
到了勃列日涅夫時期,勃列日涅夫與中央部門和地方干部之間,在保持穩定的口號下和維護各自權力利益的基礎上,形成某種“社會契約”關系:勃列日涅夫允許這些干部擁有更大的權力和利益,以取得他們對自己的支持。于是,在勃列日涅夫的保護下,這些干部成為各部門、各地方的“領主”,他們下面又有若干級的“小領主”,他們和他們周圍的人形成一個具有自己特殊利益、特殊觀念、特殊生活方式的、同群眾越來越疏遠的社會集團——權貴階層。
權貴階層的形成直接導致了蘇共形象在人民心中一落千丈,也致使戈爾巴喬夫的改革實際上已無多大空間。蘇共一直宣稱自己是工人階級政黨,代表勞動人民的利益,但蘇聯解體前幾年的一項“蘇共代表誰”民意調查顯示:認為蘇共代表勞動人民的只有7%,代表工人的只有4%,代表全體黨員的也只有11%,而認為代表官僚干部的竟占了大多數。人民對蘇共已經徹底失去了信任,而權貴階層的形成也使黨內普通黨員邊緣化,蘇共失去了凝聚力和戰斗力。在1991年的“8·19事件”中,當蘇共的幾名中央委員成立“緊急狀態委員會”想挽狂瀾于既倒時,蘇共上至高官,下至普通黨員,竟無一人響應。
美國學者弗蘭克·奇福德說:“蘇共是唯一一個在自己的葬禮上致富的政黨。”權貴階層意識到,如果戈爾巴喬夫的改革成功實現了民主化,就會減少自己的特權與利益;如回到原有的社會主義體制的限制,也不能積累過多的財富,更不能把特權和財富傳遞給子孫后代。因此,只有蘇共垮臺能夠為他們提供最大的機會,不但可以控制財富,而且可以完全占有財富。蘇聯解體后,原蘇共政企高官迅速占據了權力和財富,成為俄羅斯政界和經濟領域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人民對蘇共已經徹底失去了信任,而蘇共也失去了凝聚力和戰斗力。蘇共干部特權利益遞增規律的最終結果,就是蘇共在內部培養了自己的掘墓人,個中教訓,令人深思。
(摘自《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