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月21日,一審勝訴的唐曉冬走出北京市順義區法院,長舒了一口氣。三年前,作為日資企業三環相模新技術有限公司工會主席,唐曉冬向衛生部門舉報公司職工用水不干凈。海淀區衛生局遂對該公司水質進行檢查,認為公司水質不合格,且《衛生許可證》過期,對公司進行了處罰。當年8月,公司解除了同唐曉冬的勞動合同,原因是唐曉冬不履行總務部經理職責,沒有及時辦理公司生活用水《衛生許可證》復驗手續,導致了行政處罰等。而唐曉冬認為,公司解除和他的勞動合同,是因為他這個工會主席替員工說了話。隨后,唐曉冬向北京市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2006年9月,北京市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作出裁決,撤銷公司解除同唐曉冬勞動合同的決定,并賠償唐曉冬工資性損失。公司不服裁決,向順義區法院提起了訴訟。
法院審理認為,三環公司因生活用水問題受到行政處罰,原因包括公司在監督管理上的疏漏,直接認定唐曉冬給公司造成重大損害依據不充分,因此撤銷公司解除同唐曉冬勞動合同的決定,雙方繼續履行勞動關系;公司給付唐曉冬2004年9月至2006年9月期間工資收入性損失6.6萬元。盡管勞動部門與法院均作出對唐曉冬有利的仲裁或判決,唐曉冬的心情依舊十分沉重,并表示再也不會當工會主席了。
透過唐曉冬的被炒以及社會上普遍存在的企業工會干部受轄制、拿捏、忌懼維權的現象,使我們看到了工會的軟肋:工會干部自身維權難,替勞動者代言更難。
唐曉冬,風箱里的老鼠?
“我們是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很多企業的工會主席都深有同感。
對于唐曉冬來說,他當上這個工會主席其實并不容易。2003年6月,三環公司日方經理決定取消全廠職工的勞保用品和過節費,理由是降低成本。一時間,工人對此決定表示不滿,而作為總務部經理的唐曉冬正是負責協調勞資關系的,他隨即召開了各個部門干部會,強調公司的決定必須執行。
外方負責人的態度突然變了
除了牢騷,甚至有職工找到唐曉冬,咨詢能否在公司成立一個工會,以工會的名義和日方管理層討論此事。唐曉冬感覺可行,于是就上報給日方管理者,表達了職工要成立工會的想法,沒想到日方常務副總經理滿口答應。
就在確定了召開工會成立大會的日期后,日方常務副總經理的態度突然變了,他找到唐曉冬,讓他把成立工會的事情先放一放。此時作為總務部經理的唐曉冬對此沒有異議,并把日方的意思告知海淀區總工會。但是海淀區總工會不能同意,并找到日方協商,強調公司已經成立12年,有什么事情比成立工會更重要呢?于是,工會成立工作又繼續推進。
但是就在2003年8月22日,工會成立大會的這一天,日方一個生產總管找到唐曉冬,問能不能不召開成立大會,唐曉冬表示個人無法中止。雖然唐曉冬被日方總管拽著沒能參加,但是工會成立大會還是在下午3點半召開了,并且以103票的絕對優勢被職工推舉為三環公司工會主席。
彭先生與唐的遭遇幾乎相同
工會成立后,唐曉冬等工會干部認為當務之急是與企業管理者溝通,解決員工的勞動合同和三險問題。同年9月9日,唐曉冬代表工會發出第一號文件,要求公司與員工簽訂勞動合同。后來又連續幾次發文,都沒有得到企業管理層的答復。唐曉冬因給職工維權與公司管理層的矛盾已水火難容,于是當公司水質出現問題后,唐曉冬選擇了舉報。不久公司解除了其總務部經理的職務,次年8月30日,公司又解除了與唐曉冬的勞動合同。
“我們是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很多企業的工會主席都深有同感,寧波正大糧油實業有限公司工會主席彭先生與唐曉冬的遭遇幾乎相同。去年4月26日,這起“工會主席維權案”在浙江省寧波市北侖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彭先生是哈爾濱人,2002年7月進入寧波正大糧油實業有限公司工作,擔任品管部經理職務。2004年12月,經公司職代會選舉并經上級工會批準,擔任公司工會主席,任期3年。2005年6月底至9月間,因母親生病,他曾兩次請假回哈爾濱照料。其間,公司總經理劉某宣布免去彭部門經理職務,降為化驗員,取消了經理級員工的補貼待遇,并停發了4個月工資,彭遂向上級工會反映。后彭某因身體不適,住院治療兩個月。公司以彭先生連續曠工74天、嚴重違紀為由,作出辭退決定,并于2005年11月30日和他解除了勞動合同。
工會主席維權引起上下關注
彭先生認為,自己所受的遭遇,是因為在擔任工會主席期間,積極為員工爭取權利和福利,結果被新任公司領導“難堪”,有意排擠所致。為此,2005年12月,彭先生和公司就此事提請了勞動仲裁。2006年2月底,北侖區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作出仲裁決定,要求公司補足彭先生工資差額和病假工資差額共5000余元,駁回彭的其他仲裁請求。彭先生不服,遂向北侖區法院起訴,要求撤銷公司作出的免職決定和辭退決定,依法補簽勞動合同至2007年12月(即工會主席一屆任職期滿),補發工資,并賠償原告維權所造成的1.6萬元經濟損失。
這起工會主席維權案,引起了全國總工會和各地地方工會的關注。當天的庭審,寧波市、北侖區兩級總工會都派人參加了旁聽。
當年7月,這起備受關注的“工會主席維權案”庭外達成調解。根據調解協議,原、被告雙方于2006年6月正式解除勞動關系,被告方寧波正大糧油實業有限公司一次性支付彭先生經濟補償6.5萬元,并為其補交從2005年12月至2006年6月間的各項社會保險費。
【觀察與思考】有關方面認為,這一調解結果,保護了企業工會主席的合法利益,也維護了法律的尊嚴。但也有專家深思:如果純粹從訴訟的角度看,彭先生勝了,唐曉冬也勝了。但是在超越本次訴訟的意義上,卻是敗了,且敗的是我們的工會體制。而由此標志著今后我國那些有著“工會主席”職務的人,他們的處境還要繼續尷尬下去!
工會面臨諸多挑戰
如果沒有完善的機制,工會主席實際上也是弱者。
在我們國家,像唐曉冬、彭先生這樣的處境尷尬者頗具代表性,媒體也多有報道。有一種說法,“唐曉冬一案折射出當前非公有制企業工會面臨的諸多挑戰”。其實,這種“挑戰”并非非公企業獨有,各類用人單位都不稀罕,就是國有及國有控股企業也不鮮見。工會不過是企業的一個部門,工會干部也要端老板的碗,也要領老板的錢,這就決定了他們的“附庸”和“御用”地位。他們必須看老板的臉色說話,必須遵老板的意志辦事,其所有的維權言行必須嚴格控制在老板“認可”和“容忍”的限度之內,否則,就是大逆不道,就要遭打擊報復,輕則給“小鞋”穿,重則被“炒魷魚”,更有甚者是被社會惡勢力施以人身傷害。
職工相對于企業而言是弱勢
很顯然,無論是國有企業或是非公企業的工會主席,他們大都面臨兩種困境:一是在維權過程中,被企業解除勞動合同;而另一種,不能代表職工利益,因為行政身份而受制于資方。
而在現時社會中,有幾個工會主席敢于挺身而出維護職工的合法權益呢?職工相對于一些企業而言是弱勢,當他們自身無法維護其合法權益時,當然得找工會。工會作為工人階級群眾組織,是黨聯系職工群眾的橋梁和紐帶,是國家政權的重要社會支柱,是職工群眾合法權益的表達者和維護者。工會組織只有依法履行維權職責,敢為職工說話,善為職工辦事,才能真正得到職工的擁護。
我國工會法第六條明確規定:“維護職工合法權益是工會的基本職責。工會在維護全國人民總體利益的同時,代表和維護職工的合法權益。”顯而易見,工會法是將職工維權職能放到了突出位置。
根據國家勞動和社會保障部的統計數字表明,近來每年全國發生勞動糾紛案件,相當于1950年到1960年十年內的總和。大部分的勞動糾紛都發生在全國最富裕和工業化最顯著的地區,如江蘇、上海、廣東和北京。而這些地方恰恰是外資企業比較集中的地方。
因此全國總工會不但試圖要在所有的國有企業中建立工會,還要在非公有制企業及外資企業中建立工會。然而有關數據表明,非公有制企業,特別是外資企業在2004年時有工會組織的不足四成。全國總工會計劃2006年年底之前在全國60%以上的外資企業建立工會組織,今年年底之前達到80%,而成立工會也許是解決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外企勞資糾紛的一種途徑。
企業工會角色尷尬之諸難題
“外企管理者在中國境內一般對工會都帶有抵觸情緒,他們對工會的作用的認識還是模糊的,甚至認為工會就是和他們對著干的。”北京市總工會法律服務中心主任張恒順面對記者不無擔憂。而在地方政府,為了更多的吸引外資,對于外企工會的推動工作并不是很到位,就是企業建立了工會,也是外資企業管理層幫助組建的工會,工會主席也多為兼職,甚至是企業資方的親信,這樣的工會發揮的維權作用非常有限。
深圳某歐洲企業工會主席林正說,他擔任工會主席四年了,根本不可能具有真正維護員工利益的能力,更甭提什么組織勞資待遇談判了。工會就是發放勞保用品,看望病、傷員工或家屬,節日組織一些活動的,與維護員工利益、組織薪酬談判并不沾邊。
全國總工會顯然意識到外企工會組建中的問題,他們選擇的解決辦法是,工會主席不再讓企業指派,而是通過選舉產生。《中華全國總工會關于推進工會改革和建設若干問題的意見》第15條明確提出“基層工會委員會主席、副主席須經民主選舉產生,中小企事業單位的主席、副主席應由會員大會集體民主選舉”。
《中華人民共和國工會法》也有規定,基層工會主席、副主席任期未滿時,不得隨意調動其工作。因工作需要調動時,應當征得本級工會委員會和上一級工會的同意。即使這樣,工會主席被炒的事情還是不時爆出。如唐曉冬,資方可以對你工會主席身份不采取措施,但是可以對你行政職位采取措施,甚至解除勞動關系。自己的工作都丟了,還可以工會主席的身份去為職工維權嗎?
有分析人士提出,要破解工會主席為員工維權被開除,企業工會角色尷尬之類的難題,首先要讓工會角色歸位,給工會相對獨立的權利空間,并且要倡導一種企業尊重工會權利的輿論氛圍。從長遠來看,工會最好不與企業發生利益關系,比如由行業工會或者上級工會自籌經費,破解工會經費難題,避免工會為企業利益的代言人。
工會主席名頭大實際是弱者
目前,江蘇昆山、湖北黃石正在探索工會主席的職業化、社會化,對破解上述難題大有稗益。其核心就是外企工會主席獨立于雇主,工會主席不再從企業內部產生,而是上級工會從社會招聘一批有工會工作經驗的人,推薦給企業,再通過民主選舉當選為企業的工會主席,他們的工資是通過上級工會發放。江蘇昆山還建立了“外資企業工會主席(支部書記)保障基金”,規定工會主席(支部書記)因維護職工合法權益而受到打擊報復致使失業或因企業破產等非自身原因造成下崗失業的,失業期間按本市最低工資標準給予6個月的生活補助。
“工會主席在替職工的維權過程中,如果沒有完善的機制,工會主席實際上也是弱者。”一位長期從事工會法律事務的專業人士如是說。
日前從全國總工會傳出消息,今年全總將拿出100萬元專款,設立工會干部權益保障金。這是全總為加強基層工會干部保護機制建設推出的舉措之一。據悉,全總正就“工會主席維護職工的合法權益,工會主席的權益誰來維護”的問題展開專題調研,研究對策,相關文件可望在今年出臺。
全總基層組織建設部二處處長王英向記者坦言,基層工會主席保護問題得不到有效解決,已成為當前制約企業工會發揮作用的瓶頸。“要讓基層工會主席按照中央的要求和職工的期盼,做到毫不妥協地與侵犯職工合法權益的行為作斗爭,上級工會就必須認真解決基層工會主席保護問題。”王英同時表示,上級工會必須加強基層工會干部保護機制建設,但基層工會主席自身也必須堅持主動維權、依法維權、科學維權,把工會工作納入法制化的軌道。
走中國特色工會發展之路
要善于把職工所想、所盼、所愿的合理要求,提升為黨的決策的理論基礎和依據。
較之于我國,西方國家的工會運動更為悠久一些。早在二戰結束時,為了反對政府和雇主的反勞工、反工會政策,在美國、聯邦德國、意大利和日本等國發生了有數百萬人參加的罷工運動。不過,中國工會和西方國家工會組織有著本質的區別。在重大事情和重要工作決策上主動請示,接受黨的領導,這是我國工會工作的基本原則。
從“熱秋”到巴黎申奧折戟
上世紀60年代末意大利在經濟發展的情況下仍有近200萬工人失業,引起工人的強烈不滿。他們在1969年秋季發動兩次規模空前的大罷工,分別有1800萬和2000萬人參加,罷工持續了3個多月,形成了歷史上有名的意大利“熱秋”。
在法國也出現了大規模工潮,其中包括1968年的“五月風暴”,高潮時有1000萬名工人參加。工人們在工會的組織下開展了聲援學生要求改革教育制度和爭取經濟與社會權益的斗爭。100多個工廠被工人占領,生產、交通和通信陷入停頓,國家經濟和社會生活近乎癱瘓。戴高樂政府不得不宣布解散議會,重新舉行全國大選。
80年代,英國煤礦工人為了反對關閉礦井和保障就業開展了大規模的罷工運動。英國政府對罷工工人和工會實行高壓政策。但是工人們頑強不屈,罷工堅持了近一年。此次罷工贏得了廣泛的支持。
2005年3月10日,正當國際奧委會官員赴奧運會申辦城市巴黎考察時,法國公共行業的從業人員為了抗議政府改變每周35小時工作制的計劃,舉行全國范圍的罷工、游行活動,嚴重影響了巴黎在國際奧委會官員心目中的形象,最后巴黎在申奧中折戟。這些罷工斗爭結局各異,但都顯示了工人隊伍的力量,有的迫使政府更迭,有的獲得了生活福利的部分提高。工會地位得到一定的加強。
對于西方工會的強勢,首鋼也曾經“吃招”。首鋼一名職員向記者介紹,1992年冬天,首鋼以1.18億美元收購一座拍賣底價為4000萬美元的秘魯鐵礦。第二年,邀請當地工會領袖到中國訪問。當地工會領袖一回秘魯,就提出必須按照社會主義原則解決員工福利。1996年在秘鐵產品積壓的困難時期,秘鐵工會偏偏組織了長達42天的大罷工。2004年6月1日,秘鐵工人又因為資方設備陳舊被秘魯政府罰款,而宣布無限期罷工,7月25日秘鐵宣布停產,直到8月3日才恢復生產,所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達500多萬美元。
希望:開辟中國工會新格局
中國工會和西方國家工會組織有著本質的區別。在重大事情和重要工作決策上要主動請示,接受黨的領導,這是我國工會工作的基本原則。
南昌市總工會主席萬先勇向記者坦言,中國不能照抄照搬西方的工會模式,而要善于把黨的決策轉化為工會工作活動議程,轉化為廣大職工的具體行動。要善于把職工所想、所盼、所愿的合理要求提升為黨的決策的理論基礎和依據。只有實現雙向聯系及工作互動,才能做到既對職工負責,又向黨負責,才能在黨的領導下,切實發揮好聯系職工群眾的橋梁紐帶作用和國家政權的重要社會支柱作用,才能動員和組織廣大職工為完成黨在各個時期的中心任務而努力工作。同時,要開辟堅持黨的領導、政府支持、多方配合的新的工作格局,這既是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工會發展道路的內涵之一,又是工會工作今后的主攻方向。
吉林省總工會主席包秦認為,工會作為工人階級的群眾組織、重要的社會團體、國家政權的重要支柱,其地位和職責都迫切要求必須加強工會能力建設,從根本上解決工會不作為的問題。他告訴記者,當前因多種利益關系引發的勞資糾紛和社會矛盾不斷增多,其根本癥結就是政策分配失衡,公平缺失。這種不公正、不公平的問題解決不好,人民內部矛盾也會激化。因此,工會一方面要通過法律政策措施減少資本對職工的打壓,有效維護他們經濟、政治和文化權益,另一方面要從長遠利益出發,不斷加強職工隊伍思想道德建設、搞好文化技術培訓,激發他們的創業激情和從業能力,更好地適應知識經濟時代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要求。
一些地區為充分發揮各級工會組織的積極作用,也先后出臺了一些措施加強與工會的聯系。2000年12月,貴州省人民政府辦公廳率先發出《關于進一步完善政府與工會聯系制度的通知》,要求各級人民政府(地區行署)要高度重視工會工作,協調解決好工會工作中出現的問題,充分發揮工會組織的參政議政作用和聯系職工群眾的橋梁紐帶作用。建立政府與工會的聯席會議制度,傾聽職工群眾呼聲,了解和解決廣大職工關心關注的重大問題。召開的涉及重要經濟活動,推進國有企業改革、企業兼并破產,廣大職工群眾權益等方面的重要會議應請工會參加,并認真聽取和研究工會反映的問題和提出的意見;設立涉及職工切身利益重大改革的領導機構,要有工會代表參加。對工會提供的重大事件、信息、活動等情況的反映和意見,要及時進行研究,并將處理結果向工會反饋。同期,廣東省政府也建立了聯系工會工作制度,并召開會議,專門就解決用人單位拖欠職工工資問題進行了專題研究。目前全省已有半數的地級市已經建立了政府和工會聯系會議制度。
編輯:曹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