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聲譽的不完全契約的實施

摘 要：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聲譽機制作為一項能為人們提供長期穩定預期的重要制度安排日益受到重視。同時，隨著社會開放程度的增強，匿名交易范圍不斷擴大，而交易的完成需要契約的支撐。由于事件的不確定性以及契約的不完備性導致了契約在大多數情況下不能自我實施，契約的實施主要有兩種手段——基于聲譽的私人執行機制以及基于法律的第三方公開執行機制。本文主要分析契約的私人執行機制，即基于重復博弈的聲譽機制。

關鍵詞：聲譽 不完全契約 契約實施機制

一、引言

交易是人類生活的一個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若沒有交易活動，人類社會的經濟增長是有限的。交易的完成需要完善的契約執行機制作保障。契約執行機制可以分為基于聲譽的私人執行機制和基于法律的公開執行機制。在新古典經濟學中契約都是完備的，即使存在交易雙方的沖突，也可以通過完善的法律體系使契約得以有效執行。但是法律制度作為契約執行的一種方式是有很大成本的，因此，正式的法律制度在保證契約執行中僅僅發揮很小一部分作用。

在轉型經濟中，契約私人執行機制的作用更加明顯。因為在轉型經濟中，存在許多“制度真空”，法律法規大都是不完善的，而契約的私人執行機制將填補正式制度的空白。

本文主要分析在不存在私人暴力和擔保的情況下，基于聲譽的契約私人執行機制是如何實現的。我們下面主要以博弈論為工具來分析聲譽機制的形成以及聲譽機制發揮作用所需具備的條件，并在此基礎上分析基于聲譽的私人契約的實施過程。

二、基于重復博弈的聲譽機制的形成

（一）一次博弈與囚徒困境

交易機會可以概括為一次典型的囚徒困境，雙方能從相互誠實的交易中獲益，但是任何一方欺騙對方，則可能帶來更大的利益。所以，若不存在限制這種不誠實行為的機制，潛在地對對方有利的交易可能無法發生（青木昌彥，2001）。我們構造一個簡單的博弈模型來理解這一問題（Kreps，1990）。假定有兩個當事人，一個是委托人，一個是代理人。博弈分兩個階段，在博弈的第一階段，委托人可以選擇相信代理人，也可以選擇不相信代理人。如果委托人不相信代理人，交易取消，博弈結束，雙方各得0收益。如果委托人選擇相信代理人，則博弈進入第二階段，輪到代理人決策。代理人可以選擇誠實，也可以選擇欺騙。如果代理人選擇誠實，雙方各得5個單位收益；如果代理人選擇欺騙，代理人得到10個單位收益，委托人損失5個單位收益。博弈樹如圖所示。圖中第一個數字代表委托人的收益，第二個數字代表代理人的收益。

假定博弈只進行一次，采用逆向推理法可以找出這個博弈的納什均衡。假定委托人選擇信任，代理人如果選擇誠實得到5個單位的收益，如果選擇欺騙可以得到10個單位的收益，所以理性的代理人肯定會選擇欺騙；再回到博弈的第一階段，理性的委托人如果預期到代理人選擇欺騙，他就會選擇不相信代理人，這樣他至少不會損失5個單位的收益。因此，這個委托-代理的一次博弈的納什均衡是（不信任，欺騙），這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囚徒困境。從以上的委托代理博弈例子中，我們可以看到存在10個單位的合作剩余，但是由于代理人的機會主義行為，使得合作方式不能實現。在我國市場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由于交易者的機會主義行為，“一錘子買賣”的現象非常普遍，限制了市場范圍的擴大，使得許多有利可圖的交易不能實現。

（二）重復博弈與聲譽機制的形成

關于囚徒困境問題的一個重要解決方式就是聲譽機制（青木昌彥2001）。如果兩個委托人、代理人在市場上重復相遇，只要他們對未來收益的折扣不太大，即雙方對未來有足夠的耐心（即未來的貼現值較大），那么，委托人終止未來所有與代理人的交易機會的威脅將會有效地遏制代理人的行騙動機。假定雙方有機會進行長期博弈，并且假定在每一次博弈結束前，雙方都預期有δ的可能性在市場上重新相遇進行交易（每一次博弈結構相同）（張維迎，2002 ）。委托人采用如下的“觸發戰略”：我首先選擇相信你；如果你不濫用我對你的信任，我將繼續相信你；但一旦你濫用了我對你的信任，我將永遠不相信你。

給定委托人以上戰略，代理人將如何行動呢？如果代理人選擇欺騙，他將得到本期收益10個單位，以后每期的收益為0，所以總貼現收益為10個單位。如果代理人選擇不欺騙，他得到本期收益5個單位，有δ的概率在下期得到5個單位的收益，有 δ₂的概率在下下期得到5個單位的收益……，總的貼現收益為：

5+5δ +5δ2+5δ3+…=5/（1-δ）

因此，只要5（1-δ ）≥10，即 ≥0.5，不欺騙就是代理人的最優選擇。假定交易繼續進行的概率 δ≥0.5，委托人的觸發戰略確實是最優的，合作關系就可以建立。所以，重復博弈促使了聲譽機制的形成。聲譽機制的核心是：當事人為了合作的長遠收益，愿意抵擋欺騙帶來的一次性眼前好處的誘惑。因此，互惠互利的交易在這種聲譽機制的作用下重復進行的話，“私人承諾”完全可以支撐交易的順利開展，因為它建立在當事人認定欺騙會招致嚴厲報復因而肯定不會發生的信念的基礎之上。

從重復博弈促使聲譽機制的形成的過程我們可看到聲譽機制發生作用需要一定的條件：（1）交易必須是重復進行的。（2）當事人不誠實信息及時被觀察到并且該信息能夠快速、準確地傳播出去。在前面的博弈中，我們可以看到，假如代理人選擇欺騙的信息不能為委托人所知，代理人就不會講信譽，也就不會有建立聲譽的積極性或激勵。（3）對違規的嚴厲懲罰。

以上3條是建立和維護聲譽機制在契約實施過程中發揮作用的重要條件，我們也可以看出重復博弈的本質是建立一個雙邊和多邊的關系契約，在這一契約中，簽約方有激勵建立誠實的聲譽，進而保持契約的執行。因此，聲譽機制的關鍵在于交易者聲譽信息的傳遞，以及對不良聲譽懲罰的可置信性。在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我們要積極創建聲譽生成的環境，以促進聲譽機制在契約實施過程中作用的有效發揮。

三、基于聲譽的契約的私人實施機制

由于契約是不完備的，即在契約中有的條款是隱性條款，其內容或據此發生的行為是可觀察但是對第三方來說是不可證實的，這就給交易當事人的機會主義傾向提供了“土壤”，帶來了契約內生的不穩定性。如在委托代理模型中，由于代理人相對委托人擁有信息優勢，委托人不能觀測代理人的行動，為了誘使代理人按照委托人利益最大化的目標來行動，委托人必須根據可觀測的行動結果來獎懲代理人，這是一種“顯性激勵機制”。然而，現有研究成果表明( Radner ， 1981 ；Rubbinstein ， 1979 ； Fudenberg ， 1990 ； Lazear ， 1979 ；Fama ， 1980) ， 如果委托代理關系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多次性的，即使沒有顯性激勵契約，“時間” 本身可能會解決代理問題，如果時間足夠長的話。假定一個組織中的成員是競爭性的，那么勞動市場就會對成員的行為發生約束，這表明，激勵問題在多次博弈過程中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通過“隱性激勵機制”來得到緩解。而“隱性激勵機制”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基于職業生涯而內生的聲譽激勵。法瑪( Fama，1980) 認為， 代理人即使沒有顯性激勵約束，也有積極性努力工作，因為這樣做可以增強自己在競爭市場上的聲譽效應，從而提高未來收益，這實際上是假設代理人作為有名譽追求和未來預期的人。他不會只考慮行為努力與行為結果在某一合約期是否對稱，他還會考慮即期努力帶來的經濟績效對下期乃至更遠未來的影響（Fame，1980）。

長期的經濟交往能夠形成對未來的穩定預期，這種穩定預期是基于聲譽機制的私人契約實施的前提和基礎。經濟交易域的重復博弈創造了聲譽機制，保證了契約的自執行。但是我們會發現有時僅僅經濟交易域的博弈規則不能保證博弈參與者自我抑制機會主義傾向，這時如果聯結其它域（如社會交換域）構造一個關聯博弈就會使人們對未來的不誠實行為可能受到懲罰（如喪失聲譽或損害其他方面的相關利益等）的預期變得可置信，從而保證契約的執行。如日本德川時期村莊灌溉系統建設中偷懶問題的治理制度（青木昌彥，2001），在1600-1867年的日本德川時期，江戶的德川幕府在政治上實行集權，武士階級的所有成員均要求住在江戶或藩政府的城堡里，這使得政治軍事權力與農業社區徹底分離，這種體制使得鄉村暴力的使用受到限制。當時，隨著人口的增長，土地變得越來越稀缺，因此，農業的集約發展也越來越需要灌溉系統的建設。而維護和使用灌溉系統需要艱苦的集體勞動，另外還必須限制個人對供水權的過分要求。而德川時期軍事政治權力和鄉村社會的分離使得外部實施機制嚴重缺乏。雖然在技術上很難克服村民在灌溉系統這種公共產品上“搭便車”的行為，但當時鄉村流行的“村八分”的社會規范--禁止偷懶者參加村莊其它日常社會、政治和經濟生活，對偷懶者構成了一種可信的威脅。由此可見，當我們聯結不同域時，出于建立和維護雙邊或多邊聲譽的需要能形成有效的契約執行機制。

以上分析我們可看到基于聲譽的契約私人實施機制的有效“運轉”，離不開一定的文化傳統及其信念，即文化傳統和信念的差異影響人們對契約履行的預期。近些年美國經濟學家Avner Grief通過歷史比較制度分析方法對中世紀差不多同時出現的來自馬格里布商人（猶太人的后代，具有集體主義傳統）和地中海地區的熱那亞商人（受古希臘、羅馬文化的熏陶，具有個人主義傳統）的比較分析，并運用博弈論方法將其模型化，發現遵循的文化傳統的差異對這些商人團體間基于雙邊和多邊聲譽的契約實施產生了重大影響（Grief，1994）。另外，晉商的基于儒家文化傳統背景之下的“利以義制”的契約執行機制也生動地說明了這一問題（楊艷紅，2002）。

四、小結

契約的性質決定了執行契約的方式必然是多元的，但基于雙邊或多邊聲譽機制是私人契約實施的主要方式。基于聲譽的私人契約實施是需要一定的制度基礎的。第一是在交易域中形成的雙邊關系和多邊關系的契約執行制度。前者是交易雙方經過長期交易形成一種穩定的關系，從而使得契約得以執行；后者也可以稱為多邊懲罰機制，具體的制度可以表現為商業聯合會（Grief，1993）和商法仲裁者（Milgrom， North Weingast， 1990）制度。第二是根據社會嵌入性（格蘭諾維特）的概念，聯結社會交換域的社區博弈形成的社區規范與文化的契約執行機制。比如日本德川時期村莊灌溉系統建設中偷懶問題的治理制度--“村八分”社區規范（青木昌彥，2001）和中國晉商的“利以義制”契約執行機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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