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哥哥十五歲

小時候，家里困難，母親身體又不好，再加上我們兄妹三人上學，使本來就拮據的家庭生活更加困難了，全家的重任都扛在父親一人身上。

那時候，我們兄妹三人特別爭氣，學習成績都非常好，這讓日夜辛勞的父親心里多少有了點安慰。

父親這一輩子沒有多少文化，大字識不了幾個。他發誓要把我們兄妹三個培養成人。所以，面對再大的困難，對于我們上學的事，他從未動搖過。他經常對我們說，我年輕時沒趕上好時候，現在你們趕上了，說啥也不能輟學。現在沒有文化，就連種地也種不好。你們三人，不要管家里的事，你們的任務是學習……

那年頭，農村的收入一年也就一千多元錢。除了交提留，再加上給母親買藥，所剩無幾。為了供我們上學，父親想盡一切辦法掙錢，為了節省錢，父親還把吸了二十年的煙給戒了：農閑季節，父親干起了瓦工，每年能多掙到二三百元。

我上中學的時候，母親做了一次大手術，花了三四萬。這在當時的農村來說，是個天文數目。為了盡快還清外債，父親沒日沒夜地干活，四十多歲的他，看上去像六十多歲的人，頭發白了大半，身體也佝僂了許多。

中學畢業，正當我和哥哥準備中考的時候，父親因過度的勞累病倒了。我們這個家一時被一種不祥籠罩著。躺在床上的父親，笑著對我們說，我沒事，躺一躺就好，你們現在是中考的關鍵時候，不要耽誤了學習……為了給我們補充營養，父親把家里兩只僅有的雞給殺了。

那一年，我和哥哥都以優秀的成績考上了重點高中。這讓躺在病床上的父親臉上的皺紋舒展了許多，有了一點苦澀的微笑。

父親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身體好了許多，但醫生告訴我們，父親再也不能出大力了。

一天晚上。一向要強的父親把我們兄妹三人叫到屋里，對我們說，你們三人，我本來準備都要你們考大學的，現在看來不行了，你們三人得下來一個。說這話的時候，我看到了父親的眼里已經濕潤起來。父親說，你們三個學習成績都很好，我下不了決心，這樣吧，咱們采取抓鬮的方式，寫三張紙條，兩張寫“上”，一張是空白紙，抓著空白紙的就不能念書了，回家種地。

父親拿來三張紙，讓大哥寫上字，搓成團。父親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讓我們抓。面對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我心跳得厲害，心里暗自盤算，一定要抓到。否則就不能上學了。先由妹妹開始，她抓了一張寫“上”的紙條，妹妹高興地蹦起來；我的心更害怕了，我遲疑好一會，我緊張地打開紙條，看到了上面有“上”字，我歡呼起來。我看到大哥看也沒看紙條，就把紙條扔進了火里。這三張紙條。決定了我們兄妹三人的命運：我和妹妹上學，大哥下來種地。

我和妹妹沒有辜負父親和大哥的期望，幾年后，我們雙雙考上了大學，聽到這個消息，父親和大哥流下了眼淚。

母親病故后，父親已不能下地干活。大哥擔當起家庭的全部重任。為了供我和妹妹上大學，哥哥在我們畢業前一直沒結婚。

畢業后，我和妹妹張羅著為大哥找對象，沒想到大哥拒絕了。大哥說，等你們條件好了，我再結婚。看到三十歲剛出頭的哥哥頭上的白發，我和妹妹傷心地流下了眼淚。

三年后，哥哥結婚。為了補償哥哥，我們兄妹二人決定給大哥辦一個像樣的婚禮。

躺在床上的父親對我和妹妹說，看到你們兄妹三人這樣，我心里真高興啊!以后我沒有了，你們一定要像對我一樣對待你大哥。這些年你大哥為了你們，放棄的太多了，不是金錢所能補償的。當年，為了增強你們的自信心，讓你們三人抓鬮，是你大哥的意見，他把三張紙都寫了“上”字，你大哥讓你們兩個先抓，所以你倆就……這個秘密你大哥讓我替他保守一輩子，我覺得現在是時候了……

聽著父親的話，我和妹妹已泣不成聲，因為那年哥哥才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