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詩詞中的井岡山形象變遷

井岡山，位于湘贛邊界、羅霄山脈的中段，其山勢高大，地勢險峻，風景異常優美。與天下各大名山相比，井岡山可謂是別具神韻、內涵獨特。它既具有泰山之雄、華山之險，又兼有黃山之奇、峨眉之秀。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眾多名人騷客為其留下了珍貴的墨寶。不過，井岡山的聲名鵲起，卻并不完全是因為她的秀麗風景，而是因為她獨特的革命歷史地位，此亦可謂是“山因革命而高，地以人杰而大”。因此，游客們紛至沓來之目的，更多的在于“朝圣”，而不在觀景。但是，井岡山“革命圣地”這一形象卻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經歷了一個不斷演變的過程。

“風景名勝”的形象

據歷史考證，早在清朝初年，有一個名叫藍子希的人為躲避戰亂而遷居到井岡山五指峰下的一塊平地安家立業并世代繁衍。由于這里四面環山，地形就像一口井，而且村前有一條小溪流過，加上當地所住的一些客家人在方言中稱“溪”為“江”，而“江”又與“崗”諧音。故最初的“井江山村”，逐漸被稱為“井崗山村”。鑒于該村建造在山腳之下，后人又逐漸將“井崗山村”中“崗”字去掉了“山”。這即是“井岡山”稱謂的由來。

客觀地說，井岡山的風景非常秀麗，其雄偉的山巒、怪異的山石、參天的古樹、神奇的飛瀑、磅礴的云海、瑰麗的日出、爛漫的杜鵑以及奇異的溶洞等，無不令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事實上，這也是吸引眾多游客慕名前來的一個重要原因。據資料考證，在游歷過井岡山并留下詩詞的古人當中，宋代詩人黃庭堅應該算是名聲較大的。他在游歷井岡山寶石寺時，曾寫下了《丁巳宿寶石詩》，該詩云：“鐘磐秋山靜，爐香沉水寒。晴風蕩蒙雨，云物尚盤桓。淪茗赤銅惋，覓泉蒼煙竿。紅榴罅玉房，朱桔委金丸。枕簟已思燠，飯羹可加餐。觀己自得力，談元舌木乾。理窟乃塊然，世故浪萬端。牛刀經肯綮，古人貴守官。摩挲發硎手，考此一邱 。”很明顯，這是一首以景喻志的詩。不過，非常遺憾的是，這里所提到的寶石寺，目前僅僅剩下了遺址。除寶石寺之外，井岡山的鵝嶺、將軍嶺等景點也是詩人所樂于賜墨的地方。井岡山的鵝嶺，位于江西省吉安市的桐木嶺北面，海拔1408米。因它的山形似鵝，秀潤如玉，故又稱玉鵝嶺。鵝嶺終年云霧繚繞，峰巒優美，名勝古跡遍布山峰，景色迷人。對于鵝嶺，明代費廣曾寫了一首《玉鵝聳翠》，詩云：“玉鵝山勢玉棱層，上接云霄有路登。點點青螺盤髻出，蒙蒙翠黛潑空凝。曾看蓬島來孤鶴，只訝滄溟奮大鵬。聞說仙巖丹灶在，欲尋仙跡學飛騰。”對于鵝嶺，清代的周來賀亦賦詩云：“鵝峰崛起幾層巔，鶴峙西江不紀年。風動山搖如鼓翅，人從背立如登仙。遙餐甘露門邊草，近飲聰明嶺下泉。天地如籠飛匆去，長留勝跡鎮禾川。”這兩首詩，把鵝嶺的雄、險、奇、秀描寫的栩栩如生。至于將軍嶺，清代詩人杜一鴻在游歷井岡山將軍嶺至梨坪（今井岡山梨坪村，即石燕洞所在地）一段時曾經賦詩一首《將軍嶺至梨坪》，詩中寫道：“山云忽作雨，漂灑無常期。行人慘不歲，鞅掌欲何之。云密未歸岫，雨驟不循池。荊棘況糾縵，磴道紛逶遲。行行恐泥淖，仆馬相攜持。嗚呼!此非劍閣與函關，胡為崎嶇佶曲回千盤。昔人長歌《行路難》，未到此境殊等閑。須臾日出仍杲杲，遍野陰霾凈如掃。新晴轉覺山光好，驅車又向紅塵道。”應該說，這首詩非常貼切地描述了井岡山重巒疊峰，峻嶺危崖及晴雨百變之事實。

由上可見，古代在井岡山賦詩留念者大多為文人書生，而且多以喻景言志為主。實際上，這也充分反映了井岡山在當時游人心目中的形象，即風景名勝的形象。即使現在，井岡山的風景名勝區的面積亦有213.5平方公里，景點有60余處，而景物景觀則有270多個。當然，這也是游客們對她趨之若鶩的一個重要原因。

“革命根據地”的形象

土地革命時期，毛澤東、朱德、陳毅、彭德懷以及滕代遠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先后率領工農紅軍來到井岡山，創建中國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開辟了“以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具有中國特色的革命道路，其“革命根據地”的形象開始在人們的心目中不斷豐滿起來。

1927年10月，毛澤東率領工農革命軍進駐井岡山，建立了以羅霄山脈中段為中心的革命根據地，包括了現在江西的井岡山、遂川、寧岡、永新、蓮花和湖南的茶陵、酃縣等一山六縣。1928年4月28日，南昌起義的剩余部隊在朱德與陳毅的率領下，到達寧岡礱市與毛澤東部勝利會師。對于這次會師，朱德在革命勝利后亦曾多次提及。1957年，他曾寫了一首詩，詩云：“革命雄師會井岡，集中力量更堅強。紅軍領導提高后，五破圍攻固戰場。”事實確實如此，這次會師不僅使井岡山根據地的隊伍擴大到12000余人，而且使井岡山根據地成為了一個銅墻鐵壁般的戰斗堡壘。1928年8月，毛澤東在黃洋界保衛戰勝利之后，曾即興寫下了《西江月·井岡山》一詞，詞中寫道：“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早已森嚴壁壘，更加眾志成城。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這首詞充分體現了井岡山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根據地形象。1929年2月，陳毅率部下井岡山時曾寫了一首詩，即《紅四軍軍次葛拗突圍赴東固口占》。詩中寫道：“大軍突敵圍，關山渡若飛。今朝何處去?昨夜夢未歸。帶夢催上馬，睡意斗寒風。軍號聲凄厲，春月似張弓。尖兵報有敵，后隊轉向東。急行四十里，敵截已撲空。東固山勢高，峰巒如屏障。此是東井岡，會師天下壯。”在這里，陳毅將東固根據地比喻成“東井岡”，實際上，他已將井岡山當作是“根據地”的代名詞了。

井岡山根據地的創建，不僅實現了中國革命戰略的偉大轉變，而且開辟了以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新道路。正是因為這一點，它逐漸成為照耀當時各地革命斗爭前進的燈塔。對此，彭德懷曾經指出：“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失敗了，都留存了一小部分力量，在井岡山會合，形成了當時的朱毛紅軍，成為紅軍的旗幟，不僅有號召作用，而且要在紅軍發展中成為統帥，使全軍有頭。在打土豪，分田地，建設根據地的問題上，我在一九二七年冬、一九二八春就注意井岡山。”1928年2月，時任湘軍獨立第五師第一團團長的彭德懷曾與剛從黃埔軍校畢業歸來的黃公略在湖南南縣團部門前的柳蔭堤上交談。在交談中，兩人情投意合，同心同德。因此，黃公略當場贈詩一首。詩中寫道：“廣暴失敗旗幟在，樹立紅軍蘇維埃。旅瀘武岳語棄市，烏云蔽日只暫時。欣談時局喜春風，柳絮飛舞慶重逢。錦繡洞庭八百里，四江精粹在湖濱。”而彭德懷在得詩之后說：“我不會作詩，送你幾句順口溜吧。”隨即賦詩一首，即《躍上井岡旗幟新》，詩中寫道：“求知心切去黃埔，夜夢依依我不然。‘馬日事變’教訓大，革命必須有武裝。秋收起義在農村，失敗教訓是盲動。惟有潤之工農軍，躍上井岡旗幟新。我欲以之為榜樣，或依湖泊或山區。利用周磐辦隨校，謹慎爭取兩年時。”同年7月，彭德懷與滕代遠、黃公略等發起了平江起義，成立中國工農紅軍第五軍，并于同年底率軍上井岡山與紅四軍會師。

上述詩詞，生動地反映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在當時革命中的重要地位。在當時，井岡山不僅是當時中國革命的一個立足點，而且是中國革命武裝力量的集合點，同時也是中國革命勝利的發祥地。

“革命搖籃”和“革命圣地”的形象

隨著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井岡山因毛澤東的領袖地位及其在中國革命歷史中的地位而逐漸獲得了“革命的搖籃”、“革命圣地”以及“天下第一山”等稱謂，并逐漸成為老一輩革命家、文人墨客以山詠志、以山明志以及抒發革命豪情的對象。

新中國成立后，井岡山的革命遺址得到了比較好的保護，至今仍有幾十處國家級、省級和市級革命遺址保存良好。井岡山還建立了有近3000件文物的井岡山革命烈士博物館和集紀念堂、碑林、雕塑群、革命烈士紀念碑于一體的井岡山烈士陵園。這些遺址、博物館和陵園一起詳細記述了井岡山革命斗爭的光榮歷史。1959年2月，朱德重上井岡山，故地重游，不禁感慨萬千，他為此題詞道：“井岡山的斗爭，奠定了中國人民革命勝利的基礎。”自此之后，井岡山之“革命搖籃”的形象逐漸為億萬人民群眾所接受。1960年10月，董必武在訪問井岡山時就這樣寫道：“革命搖籃地，井岡山著名。境連湘贛省，人集茆茨坪。四面重巒嶂，五溪曲水縈。紅根已深植，今日正繁榮。”1961年5月18日，開國上將楊至誠上井岡山時亦賦詩道：“英杰井岡山，革命甚著名。外爭七溪嶺，內守茆茨坪。艱苦度歲月，運籌費思索。締造紅根地，萬民享繁榮。”1965年6月30日，詩人郭沫若上井岡山時寫了一首《過桐木嶺》，詩中寫道：“風來桐木嶺，人上井岡山。千曲縈公路，群峰卷巨瀾。翻身根據地，革命母胎盤。陽光彌六合，紅星萬古丹。”次日，其夫人于立群亦和詩一首，詩云：“革命策源地，神州第一山。茨坪雙日出，哨口五星環。戰略天能藐，雄心地可翻。紅旗傳四海，永世碧云間。”上述詩中所提到的“革命策源地”、“革命搖籃”、“革命母胎盤”以及“革命紅根地”等等形象，其中的內涵實際上都是相同的。

與此同時，由于眾多的國家領導人故地重游，他們有的題詞，有的寫詩，從而使井岡山的“天下第一山”與“革命圣地”的形象被廣大人民所接受。1959年，老一輩革命家謝覺哉初上井岡山時曾撰文寫道：“井岡山啊！你是個燈塔，照亮著億萬人民前進的道路，……井岡山啊！你又是一顆珍珠，你蘊蓄著無窮的財富，許多優秀的兒女奔赴你的懷抱，要把你現代化地裝飾起來，成為中國的第一山。井岡山啊！祝賀你以前是中國的第一山，今后永遠是中國的第一山。”在這里，他首次提出了“中國的第一山”一詞。在此之后，又有作家魏巍為此賦詩道：“不朝圣來不拜仙，我來朝拜井岡山。人說你五千八百尺，我說你天下第一山。”當然，這里所提到的“天下第一山”，更多的是從井岡山根據地在中國革命歷史中的地位來看的。1986年12月將軍書法家張西帆賦詩寫道：“巍巍井岡山，高聳入云間；革命搖籃地，威震敵膽寒；會攻與圍剿，屢為天兵殲；戰略轉長征，祥云起延安；連戰廿二載，三山盡傾翻；人民主世紀，飲水思源泉；源于井岡幟，九注入紅旗；何幸躬參謁，莫可負前賢。”這樣，他就將整個中國革命的精神融入到其中去了。

1986年6月，鄧力群在訪問井岡山時曾語重心長地指出：“井岡山的建設要有個長遠考慮。要把井岡山建成革命傳統教育的中心。從我個人來說，希望井岡山能夠像回教的麥加、基督教的耶路撒冷一樣，建設成為吸引一代一代革命者的圣地。”在這一精神的指導下，井岡山除加強對革命遺址的維修與保護之外，還于2004年建立了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使它成為我國對黨員干部進行革命思想教育的重要基地之一，從而使井岡山“革命圣地”的形象在當代的干部教育實踐中進一步豐滿起來。

責任編輯 梅 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