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報女工八年抗爭路

2007年9月初，廣西天峨縣原天峨信用聯社員工胡桂鸞，收到了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法院的（2007）桂民再字第38號判決書。逐字逐句地讀著判決書，胡桂鸞喜極而泣。八年了，八年的抗爭她承受了多少辛酸，公道最終回到了她身邊！

舉報單位領導違法

事后遭單位除名

1989年7月，24歲的胡桂鸞被天峨縣農村信用合作聯社招收為合同制職工，最初安排在向陽鎮信用社工作，幾年后調進縣聯社任統計員、出納。

在多年的財務工作中，胡桂鸞不斷發現單位領導違規經營、變相高息攬存、業務收入不入賬、出具假發票、私設小金庫和受賄等違法違紀問題。對領導的這些行為，她很難接受，覺得這樣下去信用社廣大社員的利益將受到損害。為此她不時向領導提“建議”，與領導的關系不斷惡化。1998年6月8日，縣聯社將她調回向陽信用社任外勤信貸員。

我提建議難道提錯了嗎，為什么反遭刁難？胡桂鸞不理解，也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就在接到調令的同日，她通過電話向檢察院反貪局反映了單位領導的違法違紀行為，接著，又走進天峨縣紀委，當面反映縣聯社主任岑某的問題。

接到舉報后，縣檢察院與縣紀委、監察組成聯合調查組立即開展調查。為使調查順利進行，縣紀委、檢察院要求胡桂鸞協助調查，隨叫隨到，胡桂鸞答應了。同時，考慮到調查的保密性和胡桂鸞的人身安全，縣紀委、檢察院沒有將胡桂鸞協助調查的事告知縣信用聯社。

此后兩個多月里，胡桂鸞不時“溜”出辦公室，協助縣紀委、檢察院的調查工作。檢察機關經多方調查，查明當時的信用聯社主任岑某受賄的犯罪事實。1998年7月15日岑某被刑事拘留轉逮捕，1999年初被法院以犯受賄罪判刑。

違法犯罪分子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胡桂鸞心里感到高興，然而她舉報的事也為人所知，她在單位的日子更難過了。在這樣的情況下，胡桂鸞考慮病退算了。1998年8月下旬，她向單位申請病退，但單位沒有批準，接著她申請病假，縣聯社給了她9個月的假期。

1999年5月中旬，9個月病假將滿的胡桂鸞向單位提出退職請求，領導說：“我們要討論一下。”“在批復之前怎樣安排我？”胡桂鸞問，領導說：“你先回去，有了答復就通知你。”之后她一直未去單位上班，在等待答復。

1999年7月底，胡桂鸞突然接到了單位送來的一份文件，一看竟是“關于給予胡桂鸞除名處分的決定”。決定書稱胡桂鸞多次違反信用社勞動紀律，無故曠工，前后累計達80多天，根據《河池地區農村信用社職工勞動管理暫行規定》第六條第五款的規定，天峨縣信用聯社經過研究，決定給予胡桂鸞除名處分。

胡桂鸞雖有退職打算，但對這個除名決定仍無法接受，這不是變著法子對舉報做法進行打擊報復嗎？

官司一審再審

命運遭遇大逆轉

1999年8月18日，胡桂鸞向天峨縣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勞動仲裁，請求撤銷天峨信用聯社對她的除名決定，并準予退職或按規定辦理手續；恢復她的名譽，補發她的工資、補助。仲裁委審理后認定：1998年6月至8月底胡桂鸞協助檢察院、縣紀委查處信用聯社主要領導被舉報的問題，信用聯社把此期間定為曠工，與事實不符；根據勞動部《企業職工患病或非因工負傷醫療期規定》第三條第二款規定，胡桂鸞在信用聯社工作連續已超過10年，應享受12個月的醫療期，信用聯社只給9個月，違反了勞動法規；信用聯社沒有按規定給胡桂鸞辦理病退上報手續，違反了上述《規定》第六條。

仲裁委作出裁決：天峨信用聯社應撤銷其《關于給予胡桂鸞除名處分的決定》，并及時為胡向勞動鑒定委員會申報殘疾鑒定；支付胡桂鸞在醫療期內的工資1440元，付給胡桂鸞12個月的工資8784元。

天峨信用聯社不服仲裁委的裁決，向天峨縣法院起訴。

法院審理后認為，胡桂鸞協助紀委和檢察機關調查案件而不能正常到所在單位上班，不能作為曠工處理。天峨縣信用聯社以被告胡桂鸞連續曠工43天為由，給予其除名處分，所依據的胡桂鸞曠工43天不屬實，對其除名處分也沒有經過相關的程序，其處理結果不當，不利于鼓勵公民與犯罪分子作斗爭。天峨縣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的仲裁作出的裁決是正確的。

天峨信用聯社不服天峨縣法院的判決，向原河池地區中級法院提起上訴。河池中院維持一審判決。

經過一審二審，胡桂鸞都是勝訴，她以為官司到此應當結束了，興高采烈地等著單位通知她去上班，不料半年后，天峨縣信用聯社向廣西區高級人民法院申請再審。廣西區高院審查后發回河池中院復查，河池中院審理后作出裁定，撤銷本案原終審判決，撤銷天峨縣法院一審判決，發回天峨縣法院重審。

天峨縣法院另組織人員重審，2003年底作出判決，仍駁回原告天峨縣信用聯社的訴訟請求。天峨縣信用聯社還是不服，再次提起上訴。

河池市中級法院審理后，對胡桂鸞1998年6月8日至8月27日有40多天未在單位上班的行為性質，認定為曠工，但情有可原。

對于5月28日至7月26日兩個月為何不去上班，胡桂鸞的答辯是，假期未滿時她電話請示信用聯社主任續假，當時未批；1999年5月13日她向單位遞交要求病退報告，單位未予答復；她工齡滿10年應有12個月病假，到1999年8月27日才到期。

對此，中院認為，前兩個理由無法證實，而第三個理由也難以成立。因為，從1989年7月15日成為天峨縣信用聯社合同制職工，到1998年8月27日，胡桂鸞的實際工作年限是9年零1個月，未滿10年。按有關規定，她只有6個月病假期，單位給其9個月的醫療期，已超出了規定，況且，胡桂鸞在其請假條中并未要求12個月的假期。故胡桂鸞病假期滿后不到單位上班又未辦理續假手續，退一步說，即使是遞交了續假報告，單位領導沒有批準，本應自覺回單位上班。其行為應認定為無故曠工，其曠工時間為41天。

中院還認為，除名是對曠工職工的一種處理形式，不屬于行政處分，因此，《企業職工獎懲條例》第十三條、第十九條所規定的“對職工給予開除處理須經廠長(經理)提出，由職工代表大會或職工大會討論決定，并報告企業主管部門和企業所在地的勞動或者人事部門備案”，“給予職工行政處分和經濟處罰……征求工會意見，允許受處分者本人進行申辯”等的規定不適用于除名處理。一審法院把“除名”界定為“相當于開除處分”，且要求天峨縣信用聯社在作出處分決定之前，應當召開職工大會討論，否則即剝奪了胡桂鸞解釋或申辯的權利，違反了程序。這是對法律的曲解，應予以糾正。

2004年8月，河池中院作出判決，撤銷天峨縣法院一審判決，天峨縣信用聯社“關于給予胡桂鸞除名處分的決定”合法、有效。

除名也要走程序

高院判決一錘定音

胡桂鸞無法接受中院的判決結果，可是判決是最后終審，又急又氣的胡桂鸞病倒了。有好心人給她出點子，告訴她官司還沒完，她還可以向檢察機關提起申訴。

胡桂鸞抱著最后一線希望，走進了河池市人民檢察院。河池市人民檢察院對胡桂鸞的申訴極為重視，提請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檢察院抗訴。

2006年12月19日，廣西區人民檢察院向廣西區高級人民法院提出抗訴，指出：雖然胡桂鸞在1999年5月28日至7月26日確實存在曠工行為，但天峨信用聯社在作出對其除名處理決定前，既沒有對她進行過任何批評教育，也沒有對她提出的退職請求作明確答復，或通知她回單位上班，顯然違反了國務院《企業職工獎懲條例》第18條規定；天峨信用聯社對胡桂鸞作出除名決定的程序不符合《工會法》第19條的規定，即沒有在作出除名決定前將除名理由通知工會并征求工會意見，在程序上存在嚴重瑕疵。

2007年1月8日，廣西區高級人民法院作出裁定，決定對此案進行提審。5月10日，廣西區高級法院對此案進行公開開庭審理。胡桂鸞第四次在法庭上與單位唇槍舌劍。經過一天的辯論，法庭最終采納了檢察機關的抗訴意見。

關于胡桂鸞是否存在無故曠工的事實問題，法院認為，1998年6月8日至8月27日，胡桂鸞有40多天未在單位上班，但她作為一個公民，有舉報他人犯罪的權利，也有協助司法機關對案件進行調查的義務，其舉報屬實，相關人員也受到了法律制裁，縣紀委和檢察機關亦證明期間胡桂鸞協助司法機關對案件進行調查。因此，原判認定胡桂鸞屬于曠工行為的證據不足。對于胡桂鸞1999年5月28日病假期滿后至7月26日近兩個月時間里沒有到單位上班屬不屬于曠工問題，因胡桂鸞請病假9個月，病假期滿后不到單位上班又未辦理續假手續，無正當理由不到單位上班已經構成曠工，原審判決認定胡桂鸞為無故曠工，并無不當。

法院認為，根據《企業職工獎懲條例》，單位對職工進行除名處理，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經單位批評教育無效；二是連續曠工時間超過十五天或者一年以內累計曠工時間超過30天。胡桂鸞在1999年5月28日至7月26日確實存在曠工行為，但天峨信用聯社在作出除名處理決定前，在胡桂鸞曠工期間沒有對胡桂鸞進行批評教育，在此情況下作出除名處理，顯然違反了有關行政法規的規定，所作出的除名決定應當無效。同時，在作出除名決定時亦未事先將理由通知工會，程序上也違反了《工會法》的有關規定。因此胡桂鸞的申訴理由部分成立，法院對此予以支持，撤銷河池市中院的再審終審判決，維持天峨縣法院的再審一審判決，即駁回天峨信用聯社的訴訟請求。■

編輯：孫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