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70年代末,一部香港電影紅遍大陸,它名叫《生死搏斗》。電影里,一個海岸救生員擁有神奇血液,輸給垂死的某億萬富翁后可以讓他返回壯年,但只能保持40天效果。為了不斷補充這種血液,這位億萬富翁陰謀將救生員綁為人質,終生使用,從而引發了一場生死搏斗。
電影原著由美國科幻作家岡恩創作,名字叫《長生不死》。科幻作品中有不少人寫到長生題材,這部小說是其中的代表作。它的技術細節豐富,故事情節曲折;既表現了驚險陰謀,又審視了醫學引發的社會問題。
本篇精彩之處是對老年人生理狀態的描寫,從頭發、皮膚、肌肉,寫到心臟、器官,細致入微。青少年讀者可能會覺得離那個年紀太遠,但請你在閱讀本篇時想想你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長生不死》會幫助你理解他們面對的現實。
現在有不少小作者,一寫科幻作品就感覺科技知識不足。他們應該讀讀這篇小說。看到小說里那么多有關醫學的描寫,你可能以為岡恩是學醫的。其實他是學文學的!醫學知識是他為了創作自學的!
讀者朋友,如果你也想創作一篇科幻小說,就不應該滿足于你現有的知識,而應該圍繞你選擇的題材學習新知識。畢竟,對于青少年作者來說,寫作的目的不是成名成家,而是讓自己有所提高。
長生不死(節選)
■ 岡恩(美國)
(一)
在醫院的病床上,平躺著一個年輕人。他放在身邊桌子上的左臂赤裸著,肌肉發達,皮膚黝黑。一旁,護士拿來一只棕色瓶子,瓶底部有一層2.5厘米厚的檸檬酸鈉鹽,剩下的部分是空的。
護士將針頭插入獻血者的靜脈,深紅色的血液便經過針頭后面的軟管,流進瓶里,檸檬酸鈉鹽旋即變成粉紅色。片刻之后變成了葡萄汁的顏色,上面浮著氣泡。
抽血完畢,護士在標簽空白處填上日期和獻血者的姓名:卡特賴特。
又過了一段時間,護士驗出了他的血型。“你是O型陰性血。很珍貴,正是我們要買的。我們能把你列在職業獻血者名單上嗎?”
那年輕人搖搖頭,毫不猶豫。
護士簽了一張25美元的憑據(注:中國實行的是義務獻血制,不允許買賣血液)。年輕人寬闊的背影從門口消失了。護士把血液放入冰箱,和其他O型血放在一起。
不過,這血很特別。它有所有其他血液所含的成分,而且另外還含其他成分,使得它異常奇特。從來沒有誰有過這樣的血液。
(二)
那老人已經70歲了。他還活著,僅此而已。他已用完了上帝分配給他的70年光陰。
拉塞爾·皮爾斯醫生把老人一只枯瘦的手腕握在自己有力的、充滿生氣的右手里。老人的臉色青灰中帶黃色,像死人一樣。他骨瘦如柴,布滿皺紋的皮膚耷拉著,活像一具骷髏。
皮爾斯在病房里見到許多老人,大多貧困交加,屬于慈善醫療。這個老人的情況不同,他有人照顧,還有億萬家產。皮爾斯輕輕放下他的手臂,慢慢蓋上被單。差異不大,垂死之時人與人沒有什么不同。
“是肺炎嗎?”伊斯特醫生問道。
“貧血癥,”皮爾斯回答,“因十二指腸潰瘍出血。”
“輸血嗎?”伊斯特問。
“會有些作用——不管怎么說,暫時還管點兒用。”
“但是他就要死了。”這幾乎有多半可能。
“當然,我們都會死。”皮爾斯冷笑著說,“我們的工作就是要盡可能推遲死亡。”
稍后,皮爾斯來到休息廳。在那里,他遇到了老人的私人秘書杰森。
“皮爾斯醫生,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威弗先生就要死了嗎?”
“當然,他要死了。”皮爾斯回答,“如果你是指他在幾天內會不會死的話,我告訴你,會的。”
“他怎么不好了?”杰森問話里帶著懷疑。
“他活得太長了。就像一臺機器,零件一個接一個壞了。”
“他的父親活到91歲,母親96歲。”
皮爾斯看著杰森,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們沒有掙那么多錢。雖然我們生活在一個幾乎戰勝一切疾病的年代,但也付出了代價。現代生活的緊張和疲勞把我們撕碎了。威弗每賺100萬,就得付出5年生命的代價。”
“你準備干些什么?就讓他死嗎?”
皮爾斯的眼神同杰森一樣冷峻:“我們會盡快給他輸血。他有什么親戚,親近的朋友嗎?”
“沒有比我更親近的了。”
“我們要給威弗輸血,去安排吧。”
所需的一個單位的血送到了血庫。皮爾斯又來到威弗床前。老人的臉顯得更像死人了,呼吸中仍帶著呼嚕聲。護士開始操作,血液慢慢流過那根透明細長的軟管,流進病人的靜脈。看著輸給陳舊肌體的新血,皮爾斯暗自思忖:“有錢可買到一切,買這短暫的一刻。”
皮爾斯想到了理查德·洛厄,這個17世紀的英國解剖學家進行了首次輸血;他還想到了20世紀的維也納免疫學家卡爾·蘭德斯坦納,是他發現了人類不相容的血型,使輸血變得安全了。現在,這個老人正輸入血液,這是洛厄和蘭德斯坦納努力的結果。
(三)
皮爾斯上午查房時,老人用暗淡的藍眼睛看著他。皮爾斯驚愕地眨了一下眼,又一次拿起那瘦骨嶙峋的手腕,習慣地記著數:“感覺好些了,嗯?”
他又一次驚愕了,老人沖他點了點頭。
“很好,威弗先生,我們讓你吃點東西。不久,你就會像獲得新生一樣健康起來。”
他瞥了一眼手表,目光移開,又瞥了一眼手表。他輕輕把老人的手臂放下,置于那被單下瘦弱的身體邊。他臉上帶著不解的神情。他把血壓計寬平的帶子包扎在老人纖細的二頭肌上,充足了氣,戴上聽診器,聽肘內側的血壓。他看著血壓計的汞柱,“咝咝”地放著氣,又聽了一會兒老人的胸部。
他在床后邊坐下,若有所思,毫不在意往來走動的護士。一個病情先前那么糟的老人,恢復得令人吃驚:脈搏有力而平穩,血壓也升起來了。不管怎樣,輸的血已激起了他潛在的能量和抵抗力。
威弗正全面恢復。
皮爾斯感到一陣奇怪的、非職業的欣喜。
第二天,皮爾斯看見那雙盯著他的眼睛已不那么暗淡。“感覺舒服嗎?”他問。老人點點頭。他的脈博幾乎達到他這樣的老人的正常狀態。
第三天,威弗開始說話了。老人用纖細無力的聲音斷斷續續說著不明其意的往事。皮爾斯領會地點著頭,暗自想著威弗的病情。動脈硬化癥造成了慢性顆粒腎、左心室損傷;一兩處腦溢血造成腦功能失常。
第四天,威弗從床上坐起來,用粗啞的嗓音同護士輕快地交談著。“是……的,”他嘴里沒有牙齒。“那天我揍了……他們,給他們一頓好打。我正揍在眼睛中間……總是討厭那些小子。你一定就是醫生了?”他突然轉向皮爾斯,“我喜歡你,看來你要大檢查,照顧我喜歡的人,也照顧我不喜歡的人。”他發出“格格”的笑聲,聽起來帶著孩子般的惡意。
“別操那么些心,”皮爾斯溫和地說,拿起威弗的手腕,“注意恢復。”老人愉快地點點頭,往嘴里伸進一根手指,擦了擦牙床。“你會得到錢的,”他咕噥著說,“你不會擔心吧?”
皮爾斯低頭看了看握在手里的那只手腕。手腕令人驚奇地變豐滿了。“你的牙床怎么了?”
“發癢,”威弗抽出手指,“就像燒起來似的。”
第六天,他沖了個淋浴。皮爾斯進房時,他正坐在床邊,兩腿懸空。威弗迅速抬起頭。他的眼睛機警有神,不再塌陷,皮膚泛出健康的光澤。同他的手腕和手臂一樣,他臉上也豐滿起來,雙腿甚至看起來挺結實,雙手肌肉發達。一頭雪白的頭發使他看起來像廣告中的祖父。
第七天,他頭發開始變黑。
“您有多大年齡,威弗先生?”皮爾斯陡然問道。
“70了。”威弗不無自豪地說,“上次生日滿70。”
“您的頭發什么顏色?”
“像烏鴉的翅膀,是全國最黑最亮的。”
他又把手指伸進嘴里,著迷地按摩起牙床來。
“還癢嗎?”皮爾斯問。
“像有條懷俄明的螨。”他格格笑著,“你知道我怎么不對勁嗎,伙計?第二個童年,就那么回事兒,我在長牙!”
第二周時,威弗的第一顆牙長出來了——一顆犬牙,隨后其他牙也很快長出來了。他的頭發明顯變黑了,這一周里變得像他描述的那樣漆黑發亮。他臉上胖起來,皺紋漸漸舒展撫平了,宛如泛過漣漪的湖面,變得水平如鏡了。他身體有了肌肉,變得健壯起來。靜脈不再暴突,呈藍色的網狀。雙眼深藍,炯炯有神。
試驗室的檢查也證實了皮爾斯開始的懷疑。動脈硬化沒有再加厚血管或產生別的影響;纖維組織的損傷得到修復;腎功能良好,心臟泵血像以往一樣強勁有力,一點兒也沒有腦溢血的跡象。
周末時,威弗看上去像個30歲的壯小伙子,仿佛他的身體出生以來生長成熟不到30年。
……
(后記:接下來,醫生皮爾斯最先領悟到血液的秘密。出于好意,他找到獻血者卡特賴特,讓后者逃走。威弗也悟出了這個秘密,因為返老還童只能保持四十天時間,他必須得到供血者,于是便強迫皮爾斯說出獻血者的下落,還雇請了全美第一流偵探尋找卡特賴特,遂引出一段驚險故事。
上述故事發生60年后,世界因為“長生血液”的發現產生了驚人變化。全世界共找到100多個與卡特賴特擁有相似血液的人,他們及其后代通稱“卡特賴特家族”。這些人的血液提取加工后可供4萬人使用,幫他們延年益壽。于是,進入這個4萬人的“長生名單”就成為一種特權。
在電影《生死搏斗》中,作惡的富翁最后老死在豪宅里。但在小說中,富翁威弗仍然活著,還成了州長。而發現這一切的醫生皮爾斯看破紅塵,眼睛也瞎了,成為一名隱居在貧民窟的民間神醫。誰也不知道是他的發現改變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