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夏末秋初的季節,亞馬遜蝌蚪被大蛙產了下來。此時所謂的亞馬遜蝌蚪,只是一團兒上萬只粘在一起的卵子,除了一團白色的泡沫,什么也看不出來。卵子被大蛙產在河塘上的闊大荷葉上,荷葉高過水面兩尺,直立在半空,這樣卵子就相對安全了一些。
這之后,卵子就要靠自己的生命力來慢慢孵化了。準確地說,是要看它們的造化如何。而此時的亞馬遜河岸,艷陽高照,萬物充溢,滿天的紅蜻蜓正處于交配的旺盛期。它們在水面上飛來飛去,就是以大蛙的卵子為餐的。這便是亞馬遜蝌蚪命運中遇到的第一次危險。
這時的它們,尚無任何能力抵擋天敵的侵食,還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便已經被紅蜻蜓吃掉了多半。
當剩下的亞馬遜蝌蚪長出一點形狀之后,就會遇到藍水鳥的生長期,它們又會成為這種水鳥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種食物。經過藍水鳥的洗劫,所剩的亞馬遜蝌蚪更少了,它們要想真正地長成一只大蛙,往后的道路只能被稱做是一種運氣了。
整個秋季,弱小卑微的亞馬遜蝌蚪,簡直到了可以被忽略的程度。
它們是靠著數量眾多,并且還要看誰的性命更大一些——看它們的天敵,飽餐之后剩下的到底是誰。命運就是如此,別無選擇。
能逃過這一劫的亞馬遜蝌蚪,很快又要趕上驚濤駭浪。亞馬遜河的最后一次潮汛這時已經形成,整個亞馬遜河上終日白浪滔天,河水猛漲,暴風驟雨會帶著嘶鳴突然間從天而降,將大多數已經成形的小蝌蚪打爛撕碎,連同荷葉一起拋灑到湍急的河水中,一瀉千里。
看到這種景象,人們都會想到那句“命如紙薄”的話。暴風驟雨過后,能留下來的亞馬遜蝌蚪,更加被視為一種奇跡,一種不可能中的可能。
當這些殘留于世的蝌蚪,終于艱難地成長為可以活動的、有腿的動物時,它們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從還沒有被摧毀的殘葉上盡快地滾落到河里,然后慢慢地變成一只幼蛙。這看似已經結束了的危險階段,卻又被一種新的、更危險的情景所取代。
一種叫做紅扁嘴魚的大頭魚,這時會準時地到達一片片荷葉的下面,日夜守候在那里。紅扁嘴魚的這種行為,完全是由于基因所致。它們能準時準點地從幾十里,甚至百里外的上游匯集到這里,等待著剛剛在千辛萬苦中長大了一點點已經成形的亞馬遜蝌蚪,為了生存,這時正開始拼命地向荷葉的下面滾去。誰想,滾下一個,紅扁嘴魚就張開大嘴,吃掉一個。能夠逃過這一劫、幸免于難的亞馬遜蝌蚪,簡直是奇跡,用“虎口脫險”、“死里逃生”等任何詞語來形容它們的命運都不為過。到了這時,一團上萬只的亞馬遜蝌蚪卵,能剩下三到五只就已經相當不錯了,有的甚至是整團卵子全軍覆沒。
經過重重的劫難,沒有被吃掉的亞馬遜蝌蚪,似乎已經獲得了自由,然而,隨著它們身體長大成形,它們身邊的天敵卻在數倍地增加。天上飛的、水里游的、陸上跑的、喜歡以亞馬遜大蛙為食的動物,這時會迅猛增長到二十多種,天羅地網、細密如絲地罩著這些弱小的生命。長期以來,亞馬遜蝌蚪能繼續存活下來,始終都是一個奇跡、一個神話。
亞馬遜蝌蚪波折的一生,無法不給我們以心靈上的撞擊。它一再告誡人們,作為生命,我們已經是多么的幸運和造化,更該去珍惜、熱愛和善待自己!
(聶志榮摘自《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