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鋒利的蒙古刀,別在我的身后。這讓我覺得,我的腰被硌得很不舒服,但我別無選擇。即使在夜里,睡覺的時候,我也會把它放在枕頭下面。這讓我想起十幾年前的那段日子,那時候,我二十多歲。這把刀,總是別在我的腰間。哥們兒都叫我“刀子”。我很喜歡這樣的外號,這讓我覺得自己很有性格。后來,因為打群架,派出所沒收了我的刀,也許,如果不這樣,那時的狀態會一直持續下來。再后來,我托朋友,從派出所要回了這把刀,條件是我書面保證從此不再隨身帶著它,不再到處惹事。事實上,我也真就做到了。沒想到的是,現在,2005年的夏天,我已經三十多了,竟然要把它找出來,重新插在我的皮帶內側。從那件事的發生,到現在已經三天了,我越來越緊張,也有些后悔。我在想,如果那天我不那么沖動,或者,我僅僅和禿頭理論一番,如果……問題是,這些“如果”不可能成立,要是真的成立了的話,我就不是“刀子”了。
三天前,姐夫在周末的時候,回家來看看。走到村委會附近的時候,想順便買點菜帶回來。于是,他的摩托車便停在了街角惟一的菜攤前,車的前輪壓過攤前的一個爛柿子,柿子的汁水沾在車輪上,順著輪胎的齒印,洇散開來。姐夫沒有下車,腿支在兩邊,告訴老板娘說他買這要那的。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晃著膀子走過來,看樣子,也是要買點什么。當他從摩托車的前面繞過去的時候,他的腿剛好碰到了車的前輪,而那個爛柿子的汁水,毫不客氣地給他的褲子留下了記號。他皺了一下眉。媽的,停車不會看著點呀。姐夫一聽就不樂意了。兄弟,罵誰呢?是我先在這買菜,然后你才過來的。先來后到你懂不……姐夫后面的話沒說,因為,一個杵炮已經戳在了他的眼眶上,接著,又一拳摟在了他的下巴上,他從車上一頭拱了下來。
這一切,都是姐夫親口告訴我的。說話時,他的手捂著自己的左眼。我撥拉開他的手,烏黑的眼眶讓我已經按捺不住的怒火騰地燃燒起來,我拽過摩托車,點火,掛檔,給油門。全不顧老爹在身后直喊我的名字。媽的,我倒想知道,是誰這么牛逼。
哎,大姐,剛才有人打架了吧。我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緩些,問那個賣菜的女人。
可不,嚇死我了。這個死禿頭,一點好事也沒有。那女人似乎心有余悸。
禿頭。我咬著牙,重復著這個名字,四下里撒目。在離我不到五十米遠的地方,禿頭右手拎著個方便袋,左手伸在褲兜里,好像在掏著什么。看來像要回家的樣子。我松離合,擰油門,躥到他身后十幾米的地方,火都沒熄,下車就抄起旁邊飯店門口的一根棒子。禿頭。喊出口的時候,我已經沖到他的身后。他一回身,棒子已經砸過去了。但是,他回身的動作,剛好躲開了砸向他腦袋的棒子。腦袋是沒打著,卻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右肩上。禿頭媽呀一聲,手里的方便袋掉在了地上。在他的左手剛捂上右肩時,我的棒子已經直杵了過去,杵在了他的肚子上。他再次媽呀一聲,五官痛苦地扭曲著,捂著肚子,貓著腰,頭也使勁地低下來。我的膝蓋毫不客氣地迎上去,我甚至聽見了膝蓋撞擊在他臉上時發出的聲響。禿頭啊的一聲,幾乎是仰著就飛了出去。
刀子,你干嘛呀。你這是干嘛?有人從后面抱住了我。聽聲音我就知道,是開飯店的趙剛。我沒理他,奮力想掙脫。我的手里,揮舞著那根手腕粗細的棒子。但更多的人圍了過來,有幾個人奪下了我手里的棒子。也有人跑過去,扶起了禿頭。禿頭的臉上,血被他抹得一塌糊涂,看不出是鼻子或是嘴流出的血。
當我走向人群時,人們立刻分向兩邊,讓出一條胡同,像兩隊等待檢閱的士兵。沒人敢直視我的眼睛。即使有,也會在和我對視的時候,迅速轉向一旁。我聽見有人嘀咕,他就是刀子,挨打的是禿頭。刀子下手挺黑。操,熱鬧在后頭呢。
從村委會到我家,騎摩托大約五分鐘。在這十分鐘里,我的火氣完全消了,并且,從進了家門開始,這種怒火,徹底變成一種擔心,因為,我打的是禿頭。
在我們這塊兒,有很多人怕我。但是,害怕禿頭的人會更多些吧。因為,和我比起來,禿頭下手也許要更狠些,他的體格也相當好。說實話,如果不是手持木棒偷襲他,我未必是他的對手。換句話說,如果不是有那股無名業火,我根本不會去惹他。現在,我把腦袋扎在柜子里,一頓折騰,找出來這把蒙古刀,那把當年在朋友堆里挺有名的刀子,別在了腰上。這讓我感覺到一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來。
其實,說起禿頭,平日里大家挺熟的。他的頭上有皮膚病,總得上藥,所以,三天兩天就剃一次光頭,他總打架,看過他和人打架的,叫不上來名字,就說那個禿頭如何如何的。時間長了,也就叫開了。禿頭是村長的妻侄,村長和我老爹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和禿頭在一起喝過幾回酒,也一起到歌廳舞廳找過丫頭消遣消遣什么的。但那都是別人請客時,碰在一起的。和他,沒什么太深的交往。但是,就這些交往,對于讓我簡單地了解他,已經足夠了。我曾親眼看見他用酒瓶子把人打倒后,一頓亂踹,直到那家伙在地上蜷成了蝦米。想到這些,我不由得摸摸身后的刀子。
晚上,鎖好大門,我把狗的鏈子打開,讓它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自在地瘋跑。看著它那興高采烈的樣子,我覺得心里似乎踏實了許多。夜里,狗叫的聲音讓我醒了很多次,或許,我根本就沒怎么睡。
第二天,姐夫走了,唐坤來了。唐坤曾是我最好的哥們兒。但從我開始做生意以來,我漸漸離開了他們的圈子,我們的聯系也就越來越少了。他和禿頭是一種類型的人——混混,我們這塊兒,把這樣的人,叫做棍棒。
哎,刀子,怎么弄的?你怎么把禿頭打成那B樣兒?唐坤說話時的表情挺奇怪的,但我說不出怪在哪里。我撇了撇嘴,說,怎么弄的?他把我姐夫打了,你說我該怎么弄?唐坤皺了一下眉,又笑了。操,多大個事兒,你看你倆整的,真不相當。我去和他說說,大伙湊一塊兒,兩瓶酒下去,拉倒得了。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我知道那個號碼,是禿頭的。想了想,我還是接了。操你媽的刀子,你要是有種,就別貓在家里,你出來,出來我干死你。電話里,禿頭咆哮著,聲音有些沙啞。
滾你媽的,你個死禿瓢。你不打我姐夫我就打你啦?想怎么弄,你喊,喊哪,我就去哪。沖著電話,我絕對不能讓他覺得我怕他,尤其,唐坤還在旁邊。
好,刀子,行,你行,明兒下午,咱還上趙剛飯店門口。
好,誰不去誰是他媽的孫子。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只是,掛斷電話時,手心里全是汗。
誰?唐坤問我。禿頭。我發覺自己說話好像有氣無力的,我也知道,自己真就是膽虛虛的。沒事。唐坤從沙發上站起來,拍拍我的肩。我去和他說說,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明天你別帶外人去,人多了,叫禿頭覺得你要和他干似的,那我就不好說話了。唐坤的話很讓我感動,哥們兒就是哥們兒,我也拍拍他的肩膀,沒說什么。
唐坤走了。不久,洪戈來了。洪戈是我幾年前認識的兄弟,他家離禿頭家不遠,和禿頭也挺熟。這兩年,每到春天開始收購羊絨時,我都要帶著他,讓他跑個腿什么的,也讓他入點小股。收羊絨其實就一個多月,但這一個多月,他至少可以賺一萬幾千塊錢。
唐坤剛才來啦?洪戈的這句話,問得我有點不高興。我和禿頭打架的事,洪戈不會不知道,這小子竟然連提都沒提,卻問唐坤是不是來過。嗯,我用鼻子哼了一聲,然后,低頭看著手里的煙。哥,你小心點唐坤,他這幾年就和禿頭在一塊兒混。我笑了,我說,洪戈你知道我和唐坤是多少年的哥們嗎?洪戈說我知道,不過,你知道唐坤和禿頭在一起干嘛嗎?我搖搖頭。洪戈說,他倆一塊兒牽驢,一塊兒查千。洪戈說的這些,我是明白的,牽驢是在賭桌上合伙騙人,而查千是給警察做線人,掙點線索錢。我知道唐坤一直精于此道。但我知道他不會和禿頭在一塊兒。我說洪戈你這可是瞎掰,他倆的關系,可沒這么鐵。洪戈說。哥,你這幾年不混了,當然不知道,因為唐坤怕人知道他倆是合伙牽驢的,才故意不在一起。晚上出去喝酒,出去泡丫頭時,才在一塊兒的。我遇到好幾回了,反正,你小心一點。
看來,我真得好好想想這事兒了。
你坐下。我指指對面的沙發。戈兒,禿頭明天下午在趙剛飯店門口等我。唐坤說有他在,不會有事。他讓我自己去,你說怎么辦?洪戈看著我的眼睛說。哥,我看這小子沒安好心。我覺得自己似乎是哆嗦了一下。沒安好心?誰沒安好心?洪戈想了想,說,都沒安好心。我估摸著,他們是猜到你不愿意出去,想把你誑出去。洪戈分明給我留著面子呢,才把不敢出去說成不愿意出去。我嘆了口氣,站起來。那你說,我該怎么辦?洪戈沒言語,想了半天,霍地站起來。哥,沒什么大不了的,明晚我陪你去。我看看他,也只能點點頭。
為了穩妥起見,晚上,我給村長打了個電話。因為,他是禿頭的親姑父。而且。他也是我老爹的好朋友。
第三天早上,我起床很早。唐坤似乎起得更早,因為這時候,他已經出現在我家的院門口。早晨的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在我家的院子里,投下了他的影子。唐坤是個愛裝腔作勢的人,口袋里沒錢,卻永遠讓自己收拾得溜光水滑。夏天的時候,他總喜歡把背心掖在褲腰里,顯得很干凈。即使是在地里干活,他也不會讓背心在外面隨便散著。現在也一樣,他就這樣把雙手的拇指插在腰間的皮帶里,看上去挺酷的。站在大門口,看著我。我在院子里,看著擺在花墻上的那盆仙人球。他走過來,對我說,哎,心情不錯呀。我想起了昨天,想起了洪戈說過的,關于他和禿頭的事情。我斜了他一眼,我說我喜歡仙人球,這玩意全身都是刺兒,隨時防備著別人的算計。說話時,我把臉轉過來,看著他。我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么。他笑了笑,他說你別窮酸了,說點正事吧。我和禿頭說好了,沒事了。這狼操的挺倔,要不是為你,我還真不愛管這破事。唐坤說話時,一臉的無可奈何。我依舊看著他,他的臉,還有他的眼睛。我似乎感覺到一絲欣慰,因為我沒看出一點有可能是因為說謊而表現出的不自然來。他的眼神很平和。我覺得有一點點羞愧,我知道,對他的懷疑是多余的。唐坤在臨走時告訴我,下午去趙剛飯店時,別帶家伙,萬一被禿頭知道了,不太好。他會覺得咱們不是誠心想和解。唐坤還說,他可以擔保,禿頭會準時等在飯店那里,而且,不帶任何家伙,空著手,等在那里。
吃過午飯,洪戈來了。洪戈的打扮挺有意思,一件寬松的半袖衫幾乎連他的屁股都蓋上了。我說你干嘛呀,捂出蛆了咋辦?他一臉的嚴肅,轉過身,然后,猛地一掀衣服后襟,給我亮個后背。他的身后,別著一把菜刀,在皮帶以上露出來的,是深黃色的刀柄。哥,和你說句實話,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手。不過,你放心,如果禿頭要想把你怎么地的話,我肯定不會在旁邊看著。洪戈說話時,立起手掌,凌空做了個砍的動作。就好像他的手掌是把菜刀,而他的面前,就是禿頭那剃得鐵青的腦瓜子。
戈兒,早上唐坤過來了。他說禿頭答應和解了。他還說,禿頭會空著手去,讓我也別帶家伙。他說要不的話,被禿頭知道了,不怎么好。說話的時候,我有點擔心,擔心洪戈會反對。也許,他這樣會壞了我的事。果然,洪戈急了。哥。你傻呀。唐坤的話你也信?我說,戈兒,你別嚷嚷,我和唐坤是多少年的哥們了,我是知道的,他絕對不會騙我。我把“絕對”兩字咬得很重,是想把這樣的想法也灌輸給洪戈。聽見這話,洪戈樂了,他說,哥,你倆是什么朋友?除了沒事時喝酒、打架、泡丫頭,還有別的什么正經事嗎?你們多長時間不在一塊兒玩了?你不覺得淡嗎?現在,我似乎又覺得洪戈的話有點道理,對唐坤的信心便又有些動搖了。洪戈看出來了,看出來我有點矛盾。他站起來說,哥,我先走吧,我過去,上禿頭那看看,你等我回來以后再去吧。
正午的陽光漸漸斜過去了,我有些不安起來,洪戈到現在還沒回來,而且連個電話都沒打來。我給他打過去,他的手機已經關機了。我開始考慮,是否還要去飯店那里,我甚至已經想像著禿頭看見我時,那刀鋒一樣冷的目光。現在,我站在院子里,站在依舊灼人的陽光底下,那目光還是讓我猛地哆嗦了一下。
最后,我還是決定去趙剛的飯店。因為,唐坤來了。
看見唐坤時,我感覺怪怪的,卻說不出為什么。也許,現在我已經靜不下心來想這樣的問題了吧。唐坤說,走吧,禿頭已經去了,我和他說好了,肯定沒事,你到個面,就算完事了。
借口上廁所,我摸了摸身后的刀子,又緊了緊皮帶。
我把摩托車的鑰匙扔給唐坤,我不能騎摩托,如果那樣,他坐在我身后時,一定會發現我身上帶的刀子。唐坤接住鑰匙,卻放在了摩托車的坐墊上。你自己騎吧,我挺長時間沒騎摩托了,騎不好,也不愛騎這玩意。既然他不愛騎,我不能騎,那我和他就只能步行了。我的理由是,中午喝多了,頭有點暈。
有點不對勁。這是我遠遠看見禿頭時的第一個感覺。禿頭就坐在趙剛飯店門口,坐在一個啤酒箱子上,光著膀子,他的禿頭應該是剛剃過,在陽光下似乎泛著青光。盡管我離他還有二十多米遠,但我還是看見,啤酒箱子的后邊,露出了一截棒子,一定是那天我打他用的那根棒子,我的手開始抖了起來。
那不是洪戈么?我看見洪戈竟然在禿頭的身邊。洪戈不是要幫我的嗎?看來這個問題不用去想了,因為他們已經看見我了,洪戈甚至看見我注意到了露出來的那截棒子,否則,他不會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腿,剛好擋住了我落在棒子上的視線。
禿頭站起來。他的腳踩住棒子的一頭,向后一搓,腳尖落地的瞬間,棒子滾在他的腳背上。然后抬腳,伸手。現在,棒子的一頭在他的手里,另一頭搭在地上。禿頭奔我來了,棒子在他身后的地上拖著。洪戈也跟了上來。我看了一眼唐坤,他也在看著禿頭,似乎是愣住了,但他的臉上似乎帶著笑意。禿頭的腳步漸漸加快,棒子在地上拖出了聲響。身材稍微矮小些的洪戈呢,開始跟在禿頭的后面小跑起來。
血,在這個瞬間似乎開始沸騰了。我感覺到血都涌到臉上來了,臉熱得厲害,要燃燒起來似的。這樣的感覺絕不是因為緊張,更多的是刺激。我已經完全找到了當年“刀子”的感覺,我的手伸到背后,在觸摸到刀柄的一剎那,我的手已經不再抖了。我猛得拽出了刀子。操你媽的禿頭,來吧。
罵禿頭的時候,我想揮舞一下手里的刀,卻沒有,因為我動不了。唐坤已經抱住了我,把我的手臂緊緊箍在一起,我動彈不得。松手,唐坤松手。唐坤一言不發,箍得卻更緊了些。這時我發現,我成了案板上的肉了。屠夫正在對面沖過來,而唐坤,似乎是根繩子。我扭動著上身,想掙脫這根繩子,眼睛還得看著對面的屠夫,尤其是他手里那根已經舉起來的棒子。還有洪戈。洪戈要干什么?他一邊小跑著,一邊伸手搭住了禿頭的左肩,右手卻伸向自己的身后。刀?菜刀,一定是菜刀,洪戈的身后別著刀的。我似乎明白洪戈為什么會站在禿頭的身邊了。
斜下里沖出一個人,把禿頭撞了個趔趄。應該是故意撞的吧。因為他在撞上去的時候,一手抓住了禿頭的手腕,一手擎住了禿頭手里的棒子。
是村長。
洪戈的右手迅速從背后縮回來,抱住了禿頭的右肩。嘴里大叫著,村長,快把他的棒子搶下來,我拽不住了。這個場面有些好笑了,讓人覺得洪戈在奔跑時,伸手到身后撓了撓癢癢,然后告訴村長說,他拽不住禿頭了。
既然村長來了,也就有些人敢靠前了。唐坤這時已經松開了緊箍著我的胳膊。并說,沒事就好,這要叫你過去了,你不得捅死他呀。你嚇死我了,我都要抱不住你了。我晃著肩,活動著被他箍得發麻的胳膊,瞅瞅他。他的臉很紅,也許是熱的吧。
更多的人圍攏過來,一些平日里有點面子的人,總是要站到前面來,這樣才會使人覺得他面上人,以后也會更有面子。幾個人和村長一起,勸說著禿頭,順便聽禿頭復述一下,那天自己被我偷襲的經過,并表示點同情和憤慨。還有幾個人站在我的周圍,當然也得聽我描述一下我姐夫被禿頭打的慘樣,一樣也會在中間插上一句半句,諸如這小子真狠之類的不咸不淡的話。但他們最后的意思是一樣的:鄉里鄉親,平日里都不錯,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必呀,拉倒得了。現在,我又開始希望這種結果的出現了,但是,我絕對不能讓人看出來我希望這樣。我一邊大聲表示自己是如何的怒火難平,一邊注意著那邊的動靜。我看見了洪戈,他還是站在離禿頭很近的地方,卻沖我笑了笑。
村長出面了,事情似乎簡單了。我和禿頭坐下來,喝了頓和頭酒,就在趙剛的飯店里。當然,這是村長的主意,并且由他做東。我總覺得這頓飯該由我結賬才對,但他說,他可以報銷。這是他偷偷說的。吃飯的時候,少不了有一些比較有面子的人作陪,大家喝著酒,互相捧捧,拍著肩,說著如何如何夠意思之類的話。唐坤坐在我的旁邊,當我對他說給我支煙時,他回手去拿放在他左邊的煙,碰倒了一個酒瓶子,煙盒也掉在了地上。唐坤彎腰去揀煙的時候,我瞥了他一眼。我愣住了,呆住了。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梁向上蔓延,最終化成一身冷汗,連T恤也因為汗水而貼在了我的背上。
我想起中午時,洪戈穿的半袖衫。我明白了唐坤為什么不肯騎我的摩托車,也明白了為什么我總看著唐坤覺得怪怪的。他,唐坤,也穿了一件寬松的半袖衫。
彎下腰的唐坤,后腰鼓鼓的,那是一把菜刀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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