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四顧

石榴終于走上了大西路。

石榴今天走路的速度同往日相比緩慢了許多，原因來自她腳上新穿的高跟鞋。鞋是男朋友張默送給她的，白色的，沒有帶子，露出光潔的腳面，是今年街上很流行的那種新式樣。送來一個多月了，石榴也沒穿。每次約會，張默都往石榴的腳上看。石榴穿休閑鞋慣了，總覺得穿高跟鞋不習慣。張默就一副大失所望的樣子。

今天早上，石榴把高跟鞋找了出來。媽看見了，問石榴怎么想起買高跟鞋穿了？石榴說是張默送的，她才不會買來受那份罪呢。

石榴穿上高跟鞋走出家門的時候，天陰沉沉的，空氣也有點悶。走了不到十分鐘，石榴便領略到了高跟鞋的厲害。穿慣了舒適的休閑鞋的雙腳，一時適應不了高跟鞋的囚禁，異常地難受。石榴毫不顧忌地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脫了鞋，皺著眉揉著自己的那雙飽受蹂躪的腳。眼睛瞄著那些從她眼前經過的一雙雙款式各異的高跟鞋，鞋跟纖細得如同大拇指，穿在她們腳上，身姿竟然也能走得風擺楊柳般婀娜。

石榴歇息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不情愿地把高跟鞋重新穿在腳上，站起身來。這時候，一道耀眼的閃電從她的眼前掠過。與此同時，石榴看見了從她面前經過的那個人的臉，右邊的眼角上赫然趴著一條青色的“蚯蚓”。石榴像被那道閃電擊中了似的，整個人一下子便僵在了那里。

石榴的這種狀態只保持了一瞬間，當沉悶的雷聲從半空中滾落下來時——石榴沒聽見那沉悶的雷聲，她的聽覺器官一時失去了應有的作用——她拔腿向那個騎車的背影追去。

一切都沒有了聲音。

石榴的耳朵失聰了，什么也聽不見了。街上的各種車輛，如同驚慌的魚群一般，無聲地從她的身邊穿梭而過。行人頭上頂著包，張著嘴，臉上掛著慌亂的表情，沖向可以避雨的地方。石榴的面前扯起了一張無邊無際的雨網，粗大的雨柱鞭子一樣有力地抽打著她的臉頰……所有這一切，都是在無聲無息的狀態下進行的。石榴眼中的一切毫無例外地成了被消了音的默片。

大自然中的聲音都消失了，但是有一個聲音始終伴隨著石榴奔跑的腳步，而且愈來愈強烈，那就是石榴擂鼓般的心跳聲。

石榴的雙手和她的雙腳一樣忙碌著，如注的雨水在她的臉上縱橫流淌，一刻不停地干擾著她的視線，她需要不斷地抹掉它們，才能看清前面那個弓著腰向前拼命騎車的身影。慢慢地，石榴的眼前洇成了一片迷茫的水霧。

一個多月前的那天晚上十點多鐘，石榴和小青說說笑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還沒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脖子忽然被一條從后面伸過來的手臂緊緊地勒住了。石榴想喊，但是那條手臂蟒蛇一般死死地勒著她的脖子，她的喉嚨里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掙扎著扭頭尋找小青。看見一個高出小青一頭的家伙正把小青向道路右邊的樹林里拖去。

石榴無法看清身后那個人的嘴臉，但是，她能輕而易舉地感到來自那條勒在她脖子上的胳膊的力量。那力量正一步步把她帶向道路左邊的樹林。那片漆黑的樹林，像一只巨獸，張著大嘴像要把她一口吞沒。石榴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力量，她張開嘴，照著橫在她面前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石榴掙脫了那條手臂的束縛。在一回頭的瞬間，借著正向這邊駛過來的車燈的燈光，石榴看見了橫在那人眼角的傷疤。

兩個幽靈一樣的身影倉惶消失在夜色中。

石榴一屁股坐在地上，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這時，她才感到上衣全濕透了，經夜風一吹，涼冰冰地貼在后背上。石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忽然，石榴從地上一躍而起，箭步沖向右邊的樹林。

小青衣衫凌亂地從樹林中走了出來。光線很昏暗，石榴看不清小青臉上的表情。

石榴一把抓住小青的胳膊，急急地問：小青，你怎么樣？

小青沒有回答。石榴感到有幾滴涼涼的東西掉在了她的手背上。

石榴搖著小青的胳膊說，你倒是說話啊？

小青哽咽著說：我想洗澡。

石榴一下子被人打蒙似地怔在了那里。清醒過來后，第一個反應就是瘋了似地在背包里翻手機。忽然她的手被小青按住了：石榴，求求你，我想回家，我想洗澡。

石榴翻手機的手就停在了那里。

石榴腳上的高跟鞋嚴重地影響了她奔跑的速度。慢慢地，石榴收住了腳步。她氣急敗壞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視野中那個身影已經沒了蹤跡。石榴茫然四顧。這時，她聽見了響徹在她四周的不絕于耳的雨聲。

一個遮陽傘兀自立在街邊，顯然雨來得太急，主人沒來得及收。石榴一個箭步沖到傘下，從包里掏出了手機。她要把這個重大的發現盡快告訴小青。

小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剛才我看見那天晚上劫我們的壞蛋了，就在大西路。我追了一段，沒追上，讓他跑了。

電話里沒有聲音。

小青，你聽見沒？我敢肯定，千真萬確就是那個壞蛋，我記住那家伙右邊眼角上有一道傷疤。抓到這個不愁找不到劫你的那個流氓！

電話里仍然沉寂無聲。然后，出現了一陣長音。

石榴愕然地看著手機。

這個季節的雨來得快，走得也快，石榴趕到張默家時，雨已經停了。

張默，告訴你一件事，剛才我看見那天晚上劫我和小青的那個家伙！

一身狼狽的石榴連同這句話一起沖進了張默的家門。

張默一看，石榴渾身上下被淋了個精透，腳上的高跟鞋已經面目全非，看不出原來的白顏色了。

今天我要是不穿高跟鞋，肯定能追上那個家伙！

石榴甩掉腳上已經走了形的高跟鞋，一副忿忿然的表情，一邊說一邊走進了衛生間。

十幾分鐘后，當石榴穿著張默寬大的Ｔ恤衫走出衛生間，石榴又恢復成原來朝氣蓬勃的石榴了。沐浴后的石榴，一張圓臉紅撲撲的，一頭烏黑的短發往下滴著水滴。

張默見了，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動，繼而這種心理就明顯地表現在了行動上。兩個人談了兩個多月的戀愛了，親熱的方式只局限于擁抱、接吻以及身體表面肌膚的接觸。更深一層的接觸，石榴始終沒讓張默突破。今天，張默發現石榴對自己所進行的肢體語言并沒表現出明顯拒絕的意思，便想進一步深入下去。

當張默高漲的情緒即將達到白熱化時，他忽然聽見了一句話：

你說，剛才我給小青打電話，告訴她這件事，明明她在聽，卻不說話，最后把電話撂了呢？

張默扭頭一看，發現石榴的目光是那么的虛無縹緲。張默就很泄氣，本來繃緊的身體頓時軟了下來。

星期一，石榴剛到報社，就被部主任叫到了辦公室。

部主任坐在辦公桌后，用指頭敲著桌上的一份打印稿問：這篇稿子是你寫的？

石榴看了一眼說是。

部主任說，不行，拿回去重寫！說著，把稿子推了過來。

石榴疑惑地拿起稿子，說，主任，我這寫的都是事實，沒有一點虛假，我敢保證絕對真實！

主任看了石榴一眼，剛想說什么，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部主任操起了話筒，同里面的人熱烈地談著什么，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沒有掛斷的意思，石榴只好走出了主任辦公室。

石榴拿著稿子，一頭霧水地走在走廊上，迎面正好遇到了周大姐。周大姐干了二十多年的記者，是新聞部的元老。石榴遇到救兵似地把稿子遞給了周大姐。

周大姐沒看上幾行，就搖搖頭說，你剛參加工作時間不長，先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還有個采訪任務。說完急忙下樓去了。

石榴茫然地看著周大姐走遠。

下午采訪回來，石榴把稿子拿了出來。趴在桌上對著那些方塊字發呆。這篇報道是她深入社區花了半天時間采訪后才寫出來的。寫的都是事實，沒一點虛假的成分。稿子寫出來后，石榴曾在心里暗自得意了好一陣子，自我感覺是最棒的一篇。怎么會不通過呢？石榴把稿子又從前到后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還是沒找出毛病在哪里。

屋里有人開始收拾東西了。石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下班的時間到了。她把稿子收起來，裝進背包里，咚咚咚地跑下樓去。

石榴在站點等公交車時，看到了劉莎。劉莎將身體盡力掩在站牌下的陰影里。將近正午的陽光已經開始灼人的皮膚。像劉莎這樣皮膚白皙的年輕女性，是很注重防止紫外線照射的。

劉莎是石榴高中時的同班同學，兩個人的關系很要好，差不多每個星期她們都要聚上一次。和石榴一樣，劉莎也是一個詩歌愛好者，有靈感時喜歡寫上那么一首兩首的。前不久，劉莎自費出了一本詩集。詩集出來后，市作協給劉莎開了一次作品研討會。石榴理所當然地被邀請參加了會議。從研討會結束到現在，她們有半個多月沒聯系了。石榴真的有點想念劉莎了。

石榴看見劉莎的寬邊眼鏡向她這邊掃了一下，又很快跳躍過去了。石榴就忍不住笑了，看來劉莎的眼鏡又該加度數了。

石榴躡手躡腳地走到劉莎背后，伸手在劉莎的肩上使勁拍了一下：

嘿！老同學！

劉莎好像有心理準備地回過頭來同石榴打了一聲招呼，然后后退了一步，與石榴拉開了一段距離。這樣一來，劉莎的身體就充分暴露在了陽光下。劉莎的眉頭明顯地皺在了一起。

她們很隨便地聊了幾句，比如“最近忙嗎？”“有沒有新詩問世？”一類的話題。大都是石榴發問，劉莎只是用“是”或者“沒有”這樣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字詞作答。然后急忙與石榴告別，急匆匆地頂著太陽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石榴意猶未盡地望著劉莎的背影遠去，心里感到很奇怪，劉莎今天怎么了？怎么好像多一個字也不愿和我說似的？以前不是這樣的。每到一起，她們總是嘰嘰咕咕的，有說不完的話。

公交車裹挾著一股熱浪停靠在了站點處。石榴向劉莎遠去的地方望了一眼，隨著人流上了車。

石榴坐在工作間內百無聊賴地翻閱著報紙。

忽然，石榴的手停住了，一則消息跳進了她的眼簾：昨日我市公安機關抓獲一流氓犯罪團伙，兩主犯落入法網。旁邊還刊發了兩個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其中一個右眼角上赫然呈現著一道很明顯的傷疤。消息最后呼吁被害人積極到公安機關檢舉揭發。石榴的手就有幾分顫抖。她下意識地拿起了手機。

小青，我剛看到報紙，那兩個壞蛋落網了！石榴的聲音里透著一種抑制不住的激動。

電話那邊靜悄悄的，好像沒人在聽似的。

小青，你在聽嗎？

隨后傳來的是忙音。

下午，石榴拿著改好的稿子，信心十足地去找部主任。當她從主任辦公室走出來時，臉上和上次一樣，寫滿了疑惑。

下班的時間到了，石榴神情沮喪地踱下樓來，見張默還和從前一樣等在樓下。石榴沖張默苦笑了一下，兩個人走出了報社大門。

張默邊走邊問：又沒通過啊？

石榴煩躁地說，現在我都不知該怎么寫稿子了！

暮色在兩個人的行走中悄悄降臨了。街道兩旁華燈初上，城市又亮起了它嫵媚的眼睛。

璀璨的夜色讓石榴很快從包圍她的不良情緒中走了出來，前方，霓虹燈閃爍出“鄉村聽雨”四個大字。石榴甩甩頭發說，走！我請客，咱們去吃西餐！

隨著“鄉村聽雨”厚重的玻璃門的關閉，石榴很快就把困擾她的不快關在了門外。

西餐廳裝修得很是溫馨時尚，到處洋溢著異國情調。石榴她們圈里的朋友聚會，經常選在這里，與其說是來這里吃東西，不如說是來這里享受別處沒有的氛圍和由它帶來的那份舒緩與愜意。

兩個人坐的是一樓的散臺。張默去點東西，石榴去二樓的洗手間洗手。從洗手間出來，在走廊上與一個女人擦肩而過。那個女人邊走邊與手機里的人說笑著。

石榴沖著女人的背影驚喜地喊了一嗓子：劉莎！

劉莎回過頭來，很平淡地同石榴打了招呼。

石榴親熱地拉著劉莎的手，說，過來一塊吃吧，我們好久沒聚了，張默在樓下呢。以前她們聚會時，劉莎見過張默。

劉莎推辭說，不用了，你們吃吧。

石榴笑著問：是不是約了男朋友？

劉莎臉上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下樓的過程中，石榴遇到了好幾個文學圈里的朋友。石榴和他們打著招呼，心想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怎么都不約而同跑到這里來了？

最后一個遇到的是苗苗。苗苗雖說不寫什么東西，但是也屬于她們圈里的。苗苗是搞美術的，劉莎出的詩集就是苗苗給設計的封面和插圖。

苗苗興奮地說，石榴你早到啦？他們都到了沒有？這個劉莎，非要答謝參加她研討會的朋友，你說朋友之間用得著這么客氣嗎？

石榴聽了就是一怔。怪不得今天到得這么齊全，原來是劉莎請客。但是，劉莎剛才怎么沒說呢？

苗苗拉著石榴的胳膊就往上走，石榴說，你先上去吧，我男朋友找我有點事。

苗苗說，那我先上去了，你快點啊！

好，好。石榴心不在焉地答應著。

回到座位上，點的東西已經上來了。張默問石榴怎么去了這么大半天？石榴說遇到了幾個朋友。停了一會兒又說，你說劉莎請參加研討會的人吃飯，為什么不告訴我呢？剛才在走廊上我還看見她了，她也沒說。張默說，上次你說等車時看見她，她就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石榴說，是啊！上次我就感到奇怪。張默說，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她了？石榴回憶著，沒有啊！張默忽然一拍大腿，說，是不是上次開研討會，別人都挑好聽的說，就你給人家提意見，人家才不理你了？

石榴這才恍然記起，上次給劉莎開研討會時，大家都一致肯定了劉莎在詩歌創作上的成就，只有她指出了詩集中出現的幾個常識性錯誤。劉莎不至于為這點小事而耿耿于懷吧？再說，那天是劉莎讓大家給她提意見的，態度也非常誠懇。那么，劉莎的這兩次表現又如何解釋呢？

今晚，張默點了石榴最喜歡吃的水果比薩，石榴卻沒吃出往日的滋味。

石榴走出刑警隊的大門，如火的驕陽立刻將她包圍了。石榴沒有快步奔向路旁那些高大建筑物所遮出的陰影處。石榴不懼怕夏日的陽光，她從不像街上那些女孩，手里打著遮陽傘，鼻梁上架著遮陽鏡，一副全副武裝如臨大敵的樣子。石榴也從不花錢買那些防曬系列的化妝品。她甚至為自己小麥色的皮膚而自豪。本色青春，無須遮擋。

石榴走得很快，她的心中被一種激情激蕩著。剛才，刑警隊于隊長握著石榴的手，不住地感謝石榴能夠及時地檢舉犯罪嫌疑人的罪行，對打擊犯罪和他們下一步所要進行的偵破工作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最后，于隊長特別希望石榴能說服另一名受害人及時到公安機關來檢舉揭發犯罪分子的罪行，積極支持他們的工作。石榴說，您放心，我一定說服她來。

石榴心事重重回到家，推開自己房間的房門，將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

屋子里靜極了，靜得讓石榴有點心煩意亂。石榴的目光落在床頭柜上一閃一閃的手機上。忽然，石榴找到了安靜的根源。今晚張默沒有發來短信。手機安靜地躺在床頭柜上，嘀嘀的短信提示音一直沒有響起。以往，只要他們分開，張默的短信就會追過來。短信的內容很具體，包括石榴晚飯吃的什么，現在在干什么，累不累等等，張默都要不厭其煩地一一過問。當然也有浪漫一點的。張默有時也把從網上看到的一些情真意切的話語發給石榴，傾訴著對石榴的思念。這時，石榴會寫詩的特長就有了用武之地，她把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度過的難忘時刻寫成一首首情深意濃的詩發給張默。兩個人你來我往，嘀嘀的聲音響個不停。對于石榴來說，這已經成了每天晚上的一種習慣了。沒有了張默的短信，石榴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點什么。

石榴拿起手機，剛想給張默發個短信過去，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件大事沒完成呢。一想到這件事，石榴覺得自己的腦袋忽然間就大了。石榴嘆了口氣，爬起來扭亮了臺燈，攤開了那篇她已經改了兩遍的稿子。石榴的目光落在那些排列整齊的方塊字上。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將它們怎樣重新進行排列組合了。寫新聞稿件對于她這個新聞系畢業的高材生來講，應該說是小菜一碟。可是如今怎么就通過不了了呢？

石榴抓著頭發，坐在那里冥思苦想。忽然想到了周大姐。還是向周大姐請教一下吧。于是石榴撥通了周大姐家的電話。

周大姐很驚訝地說，那篇稿子你還沒琢磨出來啊？然后沉吟了一下，給石榴說了一個方案。石榴聽了就是一愣，說，這和事實完全是背道而馳的啊！周大姐說，你這孩子較什么真兒啊！你就照我說的這么寫，保管你通過！

撂了電話，石榴更懵了。如果說沒給周大姐打電話之前，石榴的腦袋里還有一絲模糊的頭緒，那么現在，石榴猶如置身于五里云霧之中了。

夜很深了，石榴還坐在燈下，大瞪著空洞的兩眼，對著那篇稿子發呆。最后，實在沒有辦法了，石榴心里想，算了，就照周大姐說的，改一回試試，死馬當活馬醫吧。

石榴打開電腦，沉重地敲下了每一個字。

第二天上班后，石榴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把稿子送到了主任辦公室。主任掃了一眼后，說，放在這兒吧，一會兒我詳細看。

石榴回到新聞部，推開房門，就感受到了來自室內不同方位投射過來的目光。石榴的心里就有幾分好笑。從門口到自己辦公的格子間，也就七八步的距離。石榴大踏步地向自己的地方走去。在行走的過程中，石榴用眼角的余光發現，那些目光舞臺上追光燈似地追隨著自己。自從上次于隊長把電話打到了新聞部，石榴感到自己就生活在這些審視的目光里了。只要自己在報社，那些目光就親密地跟隨著自己。只是石榴根本沒把這些目光放在眼里。

下午，石榴又接到了于隊長的電話。她向主任請了假，向刑警隊走去。

走在路上，石榴不停地給小青打電話。手機始終一遍遍響著石榴熟悉的彩鈴聲。石榴不厭其煩地打。最后一回，石榴的手機響起了一個很標準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石榴決定去一次小青家。她急匆匆地走在通往小青家的路上，邊走邊做好了思想準備。石榴跑上四樓，在小青家的門前敲上了半天，也不見房門開啟一絲縫兒。旁邊一家的門開了。一個大媽從門縫兒里探出了花白的腦袋：姑娘，你別敲了，這家人上午搬走啦。

石榴一愣，問：搬到哪兒去了？

大媽搖搖花白的頭，關上了房門。

石榴步履沉重地下了樓。

快下班的時候，周大姐興沖沖地告訴石榴，那篇稿子通過了！

石榴就傻了似地僵在了那里。

責任編輯張艷茜

常君女，1968年生，2003年畢業于遼寧文學院新銳作家班。在全國各地期刊雜志共發表小說散文作品四十余萬字，遼寧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