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是誰發明的?網絡上也查不到準確的回答。倒是有一大堆帖子在研究博客中所謂“沙發”是從何而來。于是順著網絡的支流,翻檢“沙發”的來歷,居然有言者鑿鑿,謂此網絡中表示第一個回復帖子的位置為“沙發”,這個名詞來源于某色情網站。仰天狂笑過后,也覺得有點道理,沙發就是一個孳生綺麗幻想的道具。也許是魔鬼送來人間,專門拆天使的臺。
西班牙藝術家薩爾瓦多·達利是放大身體的局部,涂以艷麗色彩進而蠱惑人心的武林高手。他創作的紅唇形狀的羊毛沙發迷倒眾生,挑動內心最新鮮的欲望和熱情。
跟風的作品俯仰皆是,女性的大腿、高跟鞋、豐腴的腹部和乳房,莫不成為家具、日用品的耀眼噱頭。眼下最炙手可熱的國際設計師馬克·紐森也在作品里加入了女性身體的特征,雖然以“胚胎躺椅”命名,但是那纖細的腰身、光滑的質感和輕盈如女性衣裙的造型,都是對女人性感體態不可掩飾的迷戀。放縱在這樣的座椅里,是臨近天堂的滋味嗎?
紅唇沙發最早出現在1936年,生活困頓的達利與雇主達成協議,由對方付工資以交換達利創造的1米高2米長的紅唇沙發。2003年,這張挑逗著全世界的沙發在索斯比拍賣行以6000多英鎊的價格被匿名買家購得,隨即被送往神秘的豪宅深院,留下無限的空間給人遐想。
紅唇沙發的江湖地位,并不是僅僅由于被貼上了達利的品牌而名滿天下。要知道,那兩片豐厚熱辣的紅唇,來源于好萊塢30年代最大牌的女明星梅·韋斯特(Mae West),她的名言就是“你兜里有槍?還是見到我樂壞了?”
在《萬象》上看到毛尖寫的梅·韋斯特,勾畫出顛倒眾生的妖精本相。韋斯特五歲登臺演出,34歲創作并出演了她的第一個劇本《性》,因劇中大膽潑辣的語言過于驚世駭俗而遭禁演,韋斯特本人也因此被拘留。雖然貴為20世紀30年代好萊塢片酬最高的女明星,她卻被輿論斥責為放蕩的婦人。她風情萬種的接吻鏡頭竟然被禁止出現在奪人心魄的大銀幕上,男人恨她也發自肺腑地愛她。據說,這個女人整整教壞了三代美國女性。
文字只是印證到這個尤物就是紅唇沙發的“母體”,而在兩片松軟寬大的沙發中卻能體驗那種飽滿欲滴的美艷。艷羨最初擁有沙發的主人,在怎樣一種自我滿足的快樂中陶醉于韋斯特的妖嬈紅唇里。或者,他是被韋斯特趕走的第十個男人?當這個好萊塢的“小妖精”叫囂著“十個男人等著我?打發一個回家,我累了。”男人只有蜷縮回塑造的沙發里幻想溫柔鄉的夢境。
但是,沙發背后的女人不是韋斯特,而是達利一生摯愛的妻子加拉。達利特立獨行,卻鮮有藝術家風流倜儻的頑疾,始終伴隨在妻子加拉的身邊,藝術作品多變而枕邊人不變。晚年還為老妻建造城堡,打造為加拉女皇設計的寶座。
這個男人奇裝異服招搖過市,恨不得能引來千夫所指,招致全世界的痛恨,他鄙視流俗,打定主意要與眾不同。而他專一、長情近乎作偽,妒煞后世無數的癡男怨女。
這紅唇沙發被創造出來的時候,加拉一定在旁注視,不知他們兩人是否曾經挽手共坐,密話家常。加拉曾經是達利朋友的妻子,并年長達利十余歲,不被祝福的愛情像毒液滲進兩人的生命。情欲和女人也成為達利作品中反復糾纏的主題。這個占據他一生的女人,也如同他一樣瘋狂。加拉可以把無法攜帶出門的寵物烹制成佳肴,吃進肚里全部包容。這樣一對愛侶,才能產生讓后世諸人神魂激蕩的作品。
36歲的時候,達利在自傳中寫道“我無論如何也不愿把我的個性與同時代的任何一位的個性交換。一個獨一無二的生命達到了一種其形象堪與文藝復興種種寧靜的完美相比的生活境界,這個生命就是加拉,我選擇了她做我的妻子,這真是奇跡般的幸福……”
無從考證達利是在怎樣的心境里制作了韋斯特的雙唇,也許加拉喜歡,紅唇沙發或許是這對情侶間秘密的一個玩笑。達利對加拉的迷戀如同這個自稱為天才的藝術家最完美的作品,讓小說家筆下的浪漫故事都黯然失色。
達利在54歲才和加拉走進宗教殿堂締結婚姻,70歲的達利在出生地費格拉斯建立了一座命名為“達利和加拉的戲院”,這是一座夢幻般的美術館。而他晚年專門為加拉一人打造的城堡,則是這段感情登峰造極的物質體現。紅唇沙發只是一個點綴f生質的玩具,城堡才是盛滿愛意和靈感的圣殿。沒有加拉的邀請,達利不愿打擾妻子的安靜,城堡是完全尊重加拉個人意愿的領地。
離開了達利與加拉的愛情故事,紅唇沙發在反復的流轉變化里,轉換成為了藏匿欲望和隱秘心境的舞臺。它獨自出現就隱喻了一種曖昧情景,女人縱身其中,更添撩人的氣息。性感從來不是男人或者女人單方面就能制造的情調。達利的確是個中的高手,端出兩片紅唇讓男女自己去表演。
韋斯特在1933年出演的電影《我不是天使》中有一句著名臺詞:“最有價值的并不是你生命中的男人,而是你與男人在一起的生命。”套用這句名言, “最有價值的不是紅唇沙發,而是你與它在一起的時間。”
女權主義者要捍衛自己的房間,劃分涇渭分明的對壘空間。韋斯特不是女權主義者,但她豐滿放肆的挑逗,全不把男人看作敵手。她的紅唇是男女都愛的蜜糖,不需要一間獨立的房間,加拉和達利愿意在韋斯特的紅唇里依偎著看看肥皂劇。
冒著原始情欲的紅唇,被賣化妝品和其他物品的商人塑造成一種曖昧的符號,在燈光迷離的場所,紅唇、大腿、乳房都夸張變形成為桌椅板凳,與愛情無關,和激情相連,淪落成感官刺激的工具。女權主義者的鐵拳啥時候能掃蕩這些蹩腳男人喜歡的冒牌貨?
顯然男人在達利創造出的紅唇沙發上的表現乏善可陳,這個物種對藝術家的天才如此缺乏敏銳的感覺和溫柔的想象,只有女人能理解達利和韋斯特交織出的魅惑魔力。曼妙的女郎,忐忑的等待,銜在紅唇間反復掂量宛轉低迂的心思,陷落在紅唇間的迷離,不為那難保長久的負心男人,只為一段日后可供追憶的幽思。韋斯特撇著嘴說“最有價值的還是你自己的生命。”
真的有人把這片紅唇塞進日常的生活空間么?豐腴嬌唇會映襯得灰淡歲月更加難捱,沒有達利和加拉的炙熱浪漫,紅唇只能流落在惡俗的裝飾品櫥窗中。
擁有韋斯特那般的才情和豐腴體態,顛倒眾生享盡生命的華麗?擁有加拉的瘋狂愛情,被終生珍愛,至死不休?紅唇沙發是否是在嘲笑庸碌的男男女女,無論如何表演,那抹奪目的艷紅都不屬于蕓蕓眾生?
女人心底都會有一個夢,幻想著自己是紅唇沙發的主角,在唇間演繹著屬于自己的風情,只是那份性感和妖嬈,你敢不敢?重要的不是生命中的男人,而是那段不可回頭的生命。
在宗教傳說、神話故事、童話寓言中,我們看到,女性本身總是以美麗的面目出現,而她們的目光,她們的視線所及之處,卻不約而同地被妖魔化。男人們認為,她們總是被危險吸引并最終將危險引來。女性主義學者瑪麗娜·華納評論說:“女性的形態總是從一開始就與美麗、精心的修飾,及其矛盾的并常常是危險的后果相聯系。……這些神話原則……同時通過修辭和形象,把無形的觀念投射在女性形體之上”。
我們現在都知道了,這些男人塑造出來的原型敘述,敘述的真實性都是扯淡,反映的,倒是男性的焦慮。男性焦慮什么呢?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是女人的存在給了男人一種“被閹割”的焦慮。女性主義風起云涌的今天,“被閹割”的焦慮,恐怕已不再僅僅是指男人身體那話兒,而是涉及到幾乎所有男人自以為是專屬的獨霸的領域。正如藝術家瓦莉·埃克斯波特所說,“如果一個女人可以不顧她的丈夫和孩子,而社會能從法律和道義上都原諒容忍她們,就像容忍男人那樣,如果女性可以獲得這些,她們會有同樣豐富的創造。”
現實是,很多男人,至今無法認同藝術家這樣的說法;越來越多的女人,認為這樣的說法還不夠勁兒。
(責編 郭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