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往后一擼,輕松抓起一把頭發,套上橡皮筋,兩圈、三圈,任君隨意,都可以扎起一個小辮,爽。
不扎的時候,受重力影響,頭發垂在肩上,多余的尾部彎起,形成了優美的傳說中的“Q”符號,嗲。
2005年8月,我剃了個越獄頭,頭皮現七分。在那之后,我只修剪了一次頭發,花費巨款100塊,中間任由頭發如野草般漫長。終于在17個月后,可以把頭發比較完美地扎個小辮。
我想我一直有長發的情結。高中的時候聽唐朝,磁帶封面上的四個男人,長發飄飄,菊花加古劍。之后的鄭鈞也是扎馬尾的,搖頭晃腦在臺上唱“我滴愛,赤裸裸……赤裸裸……”,當然那個時候,長發并不見得是時髦,而是長得必須有型有款,比如郭富城摩托車廣告時的發式,一時風行。在我小時候,就拍有一張頭頂著一個大蘑菇的照片。那時應該只有17歲,剛來上海沒多久,眼神幼稚而無辜,真可憐見。
從單純低級的追星變成實用性長發,是我頭發造型史上重要的轉變,人類的一小步,卻是我的一大步。記得在1995年,我行將畢業,離開校門,眼見著就要去名單位面試,我忐忑不安,我惶恐緊張,想起上海話里有一句叫“噱頭噱頭,噱了頭高頭”。于是,我找了學校隔壁的發廊,準備從頭做起。
發廊里只有一位楊姓大姐,奇怪我還記得她的姓。楊姓大姐所謂大姐,實際上也就二十四五,比當時的我大不了兩歲,不過她卻挺著個大肚子。老公來上海打工,嫁雞隨雞,她就租了個私房開發廊,憑手藝吃飯。她是揚州人,不愧為家傳三把刀之一,在我頭上歘歘歘,腦后生風,一團團散發飄下……
最后她很認真地跟我說:“小排,你個子高體形瘦,脖子長發根短,以后剪頭發記住,前面頭發短點沒關系,但后面的頭發一定要長點,否則,你的頭看起來像螳螂一樣。”振聾發聵、字字珠璣啊!3塊錢的附加值讓我終生受益。
從此,我樹立了要留長發的正確人生觀。
由于種種原因,我年過三旬后才得償所愿,留起了長發。當中經歷了漫長的十二年,十二生肖正好輪流坐個莊。
這注定不是平凡的十二年,是我與命運,與世俗力量進行不屈抗爭的十二年。
追溯到1980年代初期,城市里出現了一幫穿著喇叭褲,扛著四喇叭、六喇叭招搖過市的年輕人,他們把時髦搞得很喇叭腔,恰巧他們都喜歡留著長頭發。而當時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接受千人一面,厭惡和鄙視張揚的個性,那些喇叭青年在大多情況下被稱為阿飛。長發等于阿飛,這是當時的社會環境形成的偏見。
可我不得不留長發啊,因為我的脖子長,不想被人稱長頸鹿,我只是想掩飾一下我的缺點,很樸素的想法,可環境惡劣,沒有辦法。有兩年,我的生活很動蕩,不停換工作,不是被人炒魷魚,就是被迫炒人魷魚。為了在面試的時候給人留下正常人的印象,我只能把留長發的念想深埋心底,大多情況下以清新爽潔不緊繃的形象示人。真是人世間莫大的悲哀。
十年前的三月,我進入一家日資世界500強公司,人稱“緊上褲帶子”公司。對我來說,這工作不錯,能賺點小錢。作為新人,進入好公司我肯定要夾著尾巴做人,夾得緊緊的,用鞭子抽,我尾巴也不露。當時上海分公司的老大是黃Sir,上海話里黃王不分,日本話分得可清楚了,我們叫黃Sir為KI桑,叫王SIR為AO桑。KO桑在1980年代初期就進入緊上公司事務所工作,可以說一口大阪腔的日語,據傳是跟著收音機學了好幾年,可見毅力非同一般。
我和KO桑的關系不錯,這要感謝運氣,我有個好區域,業績一直表現不錯,他總是親切地叫我小排或者秀桑。到緊上公司的起先,我當然不敢留長發,后來公司搬到陸家嘴后,心神隨之蕩漾,頭發也竟然偷偷地、慢慢地長了起來,這就叫典型的輕骨頭。
我敬愛的KO桑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終于有一天忍不住對我說,小排,你頭發太長了,不好看,趕緊去剪掉。領導發話,我哪敢不聽,難通報銷、獎金、好處都不想要了?只好乖乖去剪掉。偷雞摸狗一次不成,我試圖嘗試第二次,來年又給KO桑的磚拍下。我在緊上公司只好死了留長發這條心。
又過了好幾年、我混入了文青、藝青扎堆的媒體圈,睜眼一看,好多長發猛男啊!盡管每個人的發質感、疏密度不盡相同,卻也各成一體,透著牛勁。我如魚得水啊,久旱逢甘霖。媒體未必是個好工作,干得比牛累,吃得比雞少,但可以留長發,這是一個舉世無雙的好處。我終于可以擺脫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的桎梏,想把頭上的草留多長就留多長,誰也不會管,也管不著。簡直就可以稱為high。
馬斯洛的五層需求論,兄弟我也曾學過,我已經達到精神需求遠遠超過物質需求的境界,幾乎接近于無欲無求。不過,對留長發這點上,我要堅待一下,基于這點好處,我要在媒體里多混一段時間。
子曰: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稍讀過點書的人,至少應該知道上面那句話的前半段。孔丘,孔仲尼,孔老夫子真真偉大,他生前肯定沒想到他說的一些閑言碎語歷經二千五百多年仍有影響力。
在沉思三日后,占據了道德高地,那就是《孝經》。中華民族有很多優良傳統,孝順父母即是優良當中的優秀。《孝經》開宗明義第一章,即說明了人所擁有身體的一切,都來自于父母,不輕易毀害,才是孝道的開始。其中,頭為身之首,發為頭之尊也,頭發于身體的地位那可是頂頂重要的。有道是,頭可斷 血可流,發是萬萬不可削。
這個邏輯不難理解,我留長發不僅僅是為了長發飄飄隨風揚的耍帥,而是出于對父母的尊重,是對偉大的中華民族優良傳統的致敬為了漢文化復興添磚加瓦。一下子,留長發的意義升華了,內涵豐富了。在目前孔方兄當道的形勢下,我一不小心就走在了弘揚傳統的最前沿,而且身體力行,身先士卒,長驅直入,正切主題。
(責編 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