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的妖冶
巴黎的浪漫、慵懶和脂粉色彩堪稱入地三尺,從本土洇染,再加上地中海的風,吹綠了這一脈心田。
巴黎是個溫柔的城市,是淑女的天堂。幾乎從遠古的時候這塊土地就滲透了太多的溫柔、香艷和風流,以至于巴黎的春風都不砭人。紐約還是隆冬飄雪的時候,塞納-馬恩省河上的柳樹已經偷偷先綠了。
既然這么尊崇女性,她們當然不會不知道,此風浸淫了千百年,女性當然視之為自然。有了這種自然就有了自信,就鼓勵了美的昭示,就增添了風情萬種。女性的美在這里成了美的極至、成了至尊。這種魅力是社會培養出來、慫恿出來的,這種培養和慫恿不是一代入所為。這叫傳統。
在先賢祠附近一家古董店走過,我只覺眼前一亮,看到櫥窗有一個嬌裊的小雕塑——一個出浴的美人被一雙大手小心翼翌地捧著,女孩無邪而天真地挽著頭發。這雙大手就像一個寶座、一個盛放珍珠的貝殼、一朵潤濕的百合,它專為捧著呵護著這個女孩而生。這個直接美麗的寓意把我驚呆了,我找到了女性在巴黎地位的出處。在盧森堡公園里,看到如云的美女,看到那璀璨自信的笑容,那是巴黎女人的本色。
人說東方女性嬌媚卻不耐看美國女人不怕看但沒內容。巴黎的女性堪稱內外俱美且落落大方,被凝視久了會還你一個嫣然燦笑,感謝你的欣賞和癡迷,也更自信自己的美麗。
巴黎張揚愛的旗幟,盧森堡公園用長春藤編織著心形鏈,讓愛四季常春。如果說在公園這么浪漫的地方宣揚愛不足為奇,巴黎在地鐵站、公共汽車站到處都貼著充滿愛欲和誘惑的半裸或全裸的美女,則是足夠讓人咋舌的了。這些地方,按照美國人的觀點,是公共場所,是男女老少都必須去的地方,特別對年幼者,一定是“兒童不宜”。美國人的“五月花”祖先是清教徒,這種清教風格約束幾百年當然進步不快。在某些角落他們盡可以男盜女娼,但在“公共場所”即使健康的裸也不準。他們“天真”或可說虛偽得可以。這方面,巴黎人做得坦然、大方。
地鐵站廣告公然改造了大畫家安格爾的名畫,不只女人,男人也可以全裸。其實,這兒離盧浮宮并不遠,他們真敢明目張膽地無視“版權”篡改。而巴黎公共汽車站的招貼更直接,他們把大半裸的各色人種的美女直接請上了街頭,光怪陸離,會炫傷你的眼睛;大多是各種香水、女內衣、營養品、減肥、服裝的廣告,其實說炫傷眼睛是不憑良心,這些養眼的畫面的確令人神怡。從這種坦然態度,我更贊賞巴黎公眾的寬容和從容。
巴黎的美在夜巴黎,在塞納一馬恩省河、在香榭麗舍大道、在協和廣場到處都散發著繁華美艷。不到這兒來,你很難從字面意思上理解什么叫聲色。
石頭的體溫
整個巴黎被繁麗典雅的美人包圍了無數世代。大大小小、遠遠近近的街景都是從古到今各朝各代的美女雕塑。巴黎應該是個禮儀學校,是個淑女或美女養成所,那優雅大方的姿態,那充滿女性美的召喚和啟迪,稍有靈性的女孩兒到此都能點化成仙,無怪世界大型的服裝和懿范的發布都選擇巴黎。除了美女,巴黎當然也召喚男人,有好女人的地方不能沒有男人。
巴黎集聚了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至少集中了世上最美的雕像。盧森堡公園、盧浮宮甚至街頭陋巷、老百姓家居的后窗,都雕著美麗嬌嬈的那驚鴻一瞥,時光的再雕塑使石頭變柔和,但連歲月都洗不掉那嬌艷慵懶的笑靨。巴黎充滿了各色模特兒,大約都想來這兒從古人的啟迪中沾一點靈氣。巴黎的風雨是柔和的,連鋼鐵鑄就的艾菲爾塔夜景,也到處都透露和洋溢著溫柔馨香的女J性氣息。
要說美的極至當然是盧浮宮。盧浮宮是女性的天堂。這兒的主角全是女人。先說它的鎮館三寶,世人皆知是三個女性:維納斯、勝利女神和蒙娜麗莎。盧浮宮前面巨型塔門的門楣和門雕,女性的光芒掩映了一切。這兒的指揮是女人、駕車的是女人,連跟班呼應的都是女人。那么男人做什么去了?孔武有力的男人在這兒只配跑龍套,擔當角落里的侍衛。我不禁疑竇叢生:這么棒的男人不能駕車嗎?若說做別的活兒不夠瀟灑,駕車可正經是男人的活兒呀,但巴黎偏偏選擇女性。不是因為女孩子是更好的駕車把式,而是女人駕車更能得到attention。美女與野獸在一起更富對比性,而美女摻入男人的行當則更受寵,男人在這兒反倒成了附庸,他們渴盼女性,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漢鼓舞,啟迪和提升了女人的自覺意識。
在盧浮宮看戴維創作拿破侖加冕的大畫,其間仕女如云。中國改朝換代遠比法國多,但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中國人不是不喜歡女人,我們皇宮中的宮女絕不比法國人少,但我們每逢大事都不讓女人參與,不讓女人在公開場合露面。古時候中國不是沒有皇帝討好女人的傳說,但那都成了讓人詬病千載的“禍水”故事,不僅沒有成為后世女性的驕傲和啟迪教材,反倒使很多“好女人”學會像蚌殼那樣把自己死死夾緊別露聲色。我們的傳統中歷代都垂訓不讓女人參政,好好防著女人,可事后結果多成了逆反心理,逼得女人一旦得勢就干個絕的。從呂后到武則天到慈禧,得手后都不饒人,也都敢鬧騰,不邪乎到底誓不罷休。法國那么寵女人,也沒有什么“禍水”說,慢說說古代,今天法國的社會風氣也并沒比我們壞多少。
盧浮宮給人的經驗是一種雙重的美:美的宮殿和美人。美的宮殿當然靠美人支撐。
我震驚于盧浮宮收藏自古希臘以來的所有雕塑珍品。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今天殘存的維納斯可惜斷臂沒有手,卻召喚著天下的人。而希臘美人的殘雕,哪怕只是一軀一干、一手一頸,都移入至深。美,凝固成了石頭,就幾乎成了永恒。這石頭有了體溫,滋潤著多少代人的心田。千里萬里,戶浮,是無數世代人的夢境。在這兒,終于看到了文藝復興時期和達芬奇齊名的大師拉菲爾的《莎樂美》。她愛施洗者約翰的故事充滿血腥,但又是世間唯美故事的典型。美女莎樂美無望地暗戀上了約翰,但約翰無動于衷,絕望的戀人莎樂美獻身希律王,用荒淫靡放、肉欲神秘的“七重紗之舞”打動他,狂喜的希律王答應滿足她的一切愿望。莎樂美要了約翰的頭。這暗戀未遂的報復,夠狠夠可憐的女人。敢愛敢恨、用愛去恨、用恨去愛,在這個意義上,她或許代表著真正的女人。
出了羅浮宮,在塞納-馬恩省河邊,又被巴黎人委婉地上了兩課:一是邂逅一幅美人圖,一是遭遇了一個垃圾箱。
春初的塞納-馬恩省河游人如織,河邊最招人的一景是舊書攤。舊書攤兼賣舊圖畫和舊照片,眼前驟現一幅美人梳妝圖,一個俏佳人在一個華貴和琳瑯滿目的梳妝臺前打點春裝,使人凝視。可沒想到眼光稍稍一轉,這個美人突然變成了一具可怕的骷髏!原來這是一幅寓意象征畫“二八佳人體似酥,腰中仗劍斬愚夫”,難道法國人也知道中國人“粉骷髏”的說法?這太巧合了!是幽默,還是人類思維共性中對女人的原始恐懼'但愿這是法國人一個善意的玩笑。
行不多遠,忽見河邊垃圾箱全是美女造型。法國人太調侃了,油然使我想起了詩人海涅的一句話:“上帝造女人,用的是太柔軟的泥土?!钡还茉趺凑f,巴黎人造垃圾箱用的可是青銅。
畢加索說:“在我眼里,女人只有兩種:女神和妓女?!碑吋铀鞯膭澐制鋵嵑唵魏痛拄斄诵?,兩種是太少了,女人是一個春鳥啁啾、萬木繁麗的世界,大概畢加索是吃過女人的虧,才這么刻薄。畢加索的說法體現了他狂放和玩世不恭的一面,作為藝術家,他有些怪才,但作為一個男人,他的心理太孩子氣或陰損了些。所幸,畢加索不是巴黎人。
我更喜歡巴黎人看待這些事的洞察力,溫存、警覺和幽默。
(責編 郭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