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信賴的婚姻不長久

收拾屋子的時候我發現一樣東西，是一個避孕套空殼。

我剛剛出差回來，下飛機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給柯林打了一下電話：“老公，我回來了，你早點兒回來吧。”

出差半個月，我是真的想柯林了，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的熱吻。柯林說他也想我，都快想瘋了。畢竟，我們是結婚才兩年的年輕夫妻。

等待的間隙，我開始收拾屋子。工作的性質決定了我經常出差，而我也養成了回家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的習慣。柯林一個人在家，總是弄得亂七八糟。

我收拾得很仔細，特別是臥室，每一個角落的灰塵都不放過。有一次柯林還調侃我是不是假借收拾之名，實則查看他在家有無偷情。我啐了他一口：“你自己看看家里都亂成什么樣子了。”

收拾完了臥室，便是書房。柯林說我不在家的夜晚，他下班回家就泡在網上，有時候夜深了往書房的沙發床上一躺就是一夜。

擦地的時候在床底發現了那個避孕套空殼。我看著那只避孕套空殼發愣，因為準備要寶寶，我們早已不再避孕，家里的套套在半年前已經絕跡。

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柯林帶女人回家了，不然，哪來這橫空出世的避孕套空殼。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心里的疼慢慢地擴張開來，這個發現讓我猝不及防，我甚至懊惱地想不收拾屋子就好了，那么，我就不會發現那個討厭的東西了，那么，此刻我一定是以無比喜悅的心情等待著柯林了。可是，這個色彩鮮艷的空殼毀了一切，它無情地揭露了一個丑陋的事實，口口聲聲說愛我想念我的丈夫，在我出差的時候可恥地背叛了我。

門打開時我已經調整好了表情，柯林幾乎是跑著進來的，他的熱情有些夸張，他的擁抱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想象不出他和別的女人在床上的樣子，我想配合他，卻怎么也熱烈不起來，只好苦笑，說：“我累了。”

柯林有些失望，旋即很體貼地對我說：“那你就先睡一會兒吧，飯好了我叫你。”這不是他一向的作風，每次我出差回來，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纏著親熱的，不達目的不罷休，有時我撒嬌地說累，他會壞笑著說，愛過之后更解乏。可是今天他不纏著我，表面看來是體貼，事實上卻是他沒有那么饑渴了——他有了外遇，別的女人喂飽了他。

第二天，我找了個借口，和鄰居老阿姨東拉西扯地擺龍門陣。看似不著邊際的閑聊，我終于從老阿姨的口中得到了證實，幾天前，確實有年輕女人進出過我家。

事實就那么殘酷地擺在眼前，我不愿意相信，可是年輕女人加上避孕套空殼，一切都是那么昭然若揭。我只是不知道，柯林是愛上了別的女人，還是因為寂寞，解決一下生理的需要。自從我們結婚以來，他就一直勸我換個工作，惟一的理由就是我經常出差，常常使他處于禁欲狀態，不利于他的茁壯成長。我說：“你已經夠茁壯了，不至于這么點兒事就讓你紅杏出墻吧，再說經常出差補助才高啊，不然我們的小家庭怎么奔小康？”

當時的談話是在極其輕松和諧的氣氛下進行的，所以他也笑著對我說：“老婆，人生的事情太復雜，萬一我不留神做了什么事，你也要相信我，那絕對只是身體的背叛，不是心的背叛啊。”

在男人看來，身體的背叛不等同于心的背叛，可是在女人的心目中，心的背叛是背叛，身體的背叛也是背叛，無論哪種背叛都是傷害。

我很想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可是我做不到。我是那么地敏感自尊，我很想直截了當地問柯林，那個避孕套空殼的來歷，他帶了誰回家，可是我問不出口，事實上我害怕真相揭穿的那一刻。只是在面對柯林的時候，我會在心里冷笑，他可真會演戲。他在我面前的那些溫柔體貼，想來也會在另一個女人面前一一上演。

回來后半個月，我一直冷漠、客氣地和柯林說著話。那個空殼成了我心底的一根刺，一天24小時沒有間歇地疼。

柯林越來越煩躁，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疑惑，終于，有一個晚上，當他把手伸向我，我躲開說累的時候，他問我：“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冷冷地說。我想他應該從我的冷漠中發現問題，反思自己，然后向我坦白，這樣我才可以從中確定，我們的婚姻還有沒有挽留的余地。

但是他根本就不懂得反思。而且因為被拒絕而惱羞成怒，他陰陽怪氣地說：“出了一趟差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說吧，年輕漂亮的謝云小姐這次收獲了什么樣的艷遇，不妨如實道來，柯某人雖自不量力，相信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

我氣得渾身發抖，顫抖著嘴唇說無恥。他可真會倒打一耙啊，而他，輕蔑地哼了一聲，抱著枕頭去了客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仿佛我真的在外面收獲了什么艷遇一般。

第二天，我呆呆地看著窗外時，我的同事保羅過來問我：“謝云，你最近氣色很差，怎么了？ ”

保羅一直對我有好感，也暗示過好幾次他是喜歡我的，這次出差，本來是我和另一位同事去的，但是保羅很努力地爭取到了出差的機會，我知道他是想找機會和我在一起。出差途中，我還非常嚴肅地告訴他，我的心里只有柯林一個人，我不會愛上別的男人，也不會和別的男人玩什么一夜情，沒想到一回來，世界就亂了套。

他這一問，我忍了多日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那天，我很晚才回家，我跟著保羅去了一個酒吧，喝了很多酒，記得回家的時候渾身軟綿綿的，我是一直靠在保羅身上的。

回到家，柯林沒有睡，他看著我說：“那個男人還行，看起來很帥也很風流，這次出差你就是和他一起去的吧？”

他給我看他的手機，里面有幾張我和保羅靠得很近，看起來很親密的照片。

你跟蹤我！我氣血上涌，揚手一巴掌扇了過去。柯林毫不客氣地回敬了我一個耳光，他面目猙獰地罵我：“你這個賤婦。”

我看著這個帶女人回家的男人，他自己偷了人，還這樣理直氣壯地罵我“賤婦”，我心灰到了極點，我知道，我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

那個晚上，我們一夜沒睡，睜著血紅的眼睛談離婚。柯林說：“你是讓我傷心的女人。”

我說：“你也傷透了我的心。”

一個月前，我們還是恩愛甜蜜的小夫妻，一個月后，我們已經寒著臉怨恨重重。走出民政局的大門，柯林說：“給你最后一個忠告，那個男人靠不住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深深地悲哀，悲哀到不想為自己辯解。他以為，這一場婚姻的變故是因為我有了外遇。就讓他這樣以為吧，我不想再問那個空殼的來龍去脈了，就當是我最后一次顧全他的臉面吧。

和柯林離婚后，我向公司申請去了外地工作。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想盡快忘了他，可是越想忘掉卻越忘不掉，想到我們曾經那么深愛，曾經無數次說過要永遠在一起，可是我們怎么就走到了離婚這一步呢？為什么男人都是那樣意志薄弱的下半身動物呢，難道身體的滿足比兩個人的感情更重要嗎？

春節回老家過年，父母看我身單影只一個勁地唉聲嘆氣。我和柯林離婚，他們傷心之余大惑不解，數次追問我到底是為了什么，我都含糊其詞。吃過年夜飯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說著說著又說到了我離婚的事。他們說，曾給柯林打電話，柯林雖然支支吾吾，可是話里的意思卻是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幾句話勾起了我的傷心事，我流著淚講了那只避孕套空殼的事。在一旁的小弟聽了，呆住了，良久囁嚅著說，那只避孕套空殼是他留下的。他說，他帶了女朋友去我家，家里沒人，他就用以前我放在他那兒的備用鑰匙開了門，他和女朋友在書房上網，看了一張毛片，兩個人一時沖動就……完事后，女朋友有事先走了，他怕柯林回家看到會生氣，匆匆打掃戰場后也離開了。卻沒想到會留下一只避孕套空殼。

我一下子傻掉了，小弟還說了些什么，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我沒想到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沒想到是小弟的一時孟浪留下的空殼，那個空殼，毀掉了我的婚姻。

春節過后，我回了趟成都，約柯林出來見了個面。半年不見，他瘦了很多，聽說他已經再婚，可是他臉上并沒有新婚的喜氣。

他點了我最愛的藍山，慢慢地攪動著咖啡，眼淚流了下來。我哽咽著告訴了他那個惹禍的空殼，我對他所有的冷漠都因了那個避孕套空殼。當時一心想著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根本就沒有想到給他辯解的機會。而一無所知的柯林縱然我拿了那只避孕套空殼詢問他，恐怕也只會誤以為我有了外遇而向他尋釁滋事。

柯林聽得呆了，反復地念叨，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因為那個極其曖昧的空殼，我誤會他有外遇，而他因為我的冷漠，誤會我有外遇，事實上，我們兩個都是風清月白，可是我們卻離婚了。而他，又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再婚了。

我們面對面地流淚，他說他心里還是愛著我，忘不了我，我說我也是，但是我們回不去了。真的，雖然愛還在，但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以后我患了輕微的憂郁癥，開始定期地去見一位心理醫生。我在心里，一直是有些怨恨小弟的，他的一時孟浪，毀了我和柯林的幸福。

直到有一天，心理醫生帶我們做實驗。他讓我們面朝他站成兩排橫隊，然后，命令后一排的做好救助準備，待他喊了“開始”之后，前一排的就往后一排相對位置的身上倒。按照他的要求，前面一排要盡力地往后倒。可是由于人本性的多疑，惟恐身后的人沒有傾全力來接，到時候會摔個頭破血流，所以，并沒有幾個人真的向后倒去，都暗自掌握著身體的平衡，并不肯把自己義無反顧地交給后面的那個人。只有一個例外——有位男孩兒十分真實地向后面倒去。他的搭襠是一位小巧玲瓏的女孩兒。當她感到他毫不攙假地倒過來時，先是微微一怔，接著就傾盡全力去抱住他。看得出，她有些力不自勝，但卻倔強地抿著唇，誓死也要撐起他……她成功了。

心理醫生笑著去握他們的手，說他們非常成功地體現了信賴與被信賴，那個男孩兒體現的是“信賴”的美德，那位女孩兒則體現了“被信賴”的美德。他說，信賴是我們今天正在喪失的一種美德，在日益紛繁復雜的生活面前，我們已經習慣了猜疑和顧忌，因為害怕受到傷害，我們不再信賴別人，即使那個人是最親近的人。有信賴別人的人，才會有值得信賴的人，值得別人信賴其實是信賴他人催開的一朵花，就像你們看到的那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兒可以扶起一個健壯的男孩兒。值得別人信賴是幸福的，而信賴他人是高尚的，如果你想做個幸福的人，那么首先你要做一個高尚的人。

我是在那一刻才恍然明白的，毀了我的婚姻的不是那個避孕套空殼，而是我們自己。我和柯林走到這一步，那個避孕套空殼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導火索而已。我每次出差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并不是因為屋子有多臟多亂，而是因為，我擔心柯林會在家里偷情。而柯林，每次我出差回來，他都會細細盤問我每天的工作日程，和哪些人去的，說了些什么話，做了什么事，他總是擔心女人常常出差在外容易發生的狀況，所以家里的氣氛一異常，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我有了外遇，然后為了證明自己的推斷，他跟蹤我。

因為婚姻充滿變數，因為多姿多彩的生活衍生了太多的誘惑，口口聲聲說著愛的我們小心翼翼地藏著自己的猜忌，我們失去了信賴別人的能力，即使那個人是自己最親密的人。就算那次小弟沒有留下那個避孕套空殼，也還會有別的什么毀掉我們的婚姻的東西出現，也許是一條內褲，也許是一只胸罩，沒有婚姻能夠在相互猜疑中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這一場由避孕套空殼引爆的離婚事件，事實上，與避孕套空殼無關，而與信任有關。

責編/范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