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兮作品

阿爾豐西娜

還有一分鐘，就把這暮色

換成回憶。

這部敘事詩，要強調這時刻

是的，病弱的殘軀，挽留不住世俗。

愛情，也被疾病拿走。

這最后的一幢屋子，伯爵來過

阿爾芒來過

那些新鮮的，孤寂的生活

如果可以死第二次

阿爾豐西娜，你情愿迷茫，情愿被

誤會，離棄

但一分鐘，足夠你看著一個男子

從你面前抽身。卻不哭。

這么大的哀傷，也無法讓你辨認自己了

愛，已經裝滿了你

你開始沉重，深陷。

一分鐘的時間，足夠你回眸，看一眼阿爾芒，他在幾

一個月前。

像泥土一樣靜臥

我不能比一只蝴蝶更幸福

在人世，我甚至不能帶走或留下什么

花開。鳥鳴。人語

這些，在春天的輪回后，都將消逝。

必須承認我們和大地有著持久的戀情

榮枯，深陷，叛逆

甚至連絕望，也根深蒂固

我們都明白，消逝，只是靜靜的回歸與守候罷了。

不名身份的左右

我在穿過一些山峰。在瞬間

我會驚訝這沒有轉彎的行程

初春，和被追溯的感覺

已沒法將睡眠和呼吸充滿。我是夜晚里，唯一愿望

出走的居民

向往一個天然舒適的森林。

一只身著光亮柔軟毛發的獸物。在不遠處溫柔地走動

雜草和雪，禿樹和云雀。風的顫動和沙沙聲，這無名

的動靜

地方和時辰，必將運送我，降至火焰的最凹處。

卡薩布蘭卡

他無處不在

卻是無法觸摸的

穿過很多森林河流，也無法掠過他的陰影

他是旅行者，遠了就是近

近了，還遠著

她記得他的眼神，她的群山，被月光灑滿

所有人安睡，她告訴他

她在巖石中，會復活一次。

入畫

把充滿倦意的鳥交給天空

那慢慢灰去的昔日，

眼睫低垂，還可以看到流水的姿態

懷念像一支筆，一筆一筆地拖延下去

在陡峭處走動。

泥土被陽光烘烤，也被月光冷卻

睡著的人們。像春風中的植物

閃爍，飛翔，開始曠日持久地旅行

煉

無望的人離開了火焰

他的軀殼是新的

四周都是暗器，在悲傷里埋伏

他披頭散發，是個時光里借宿的人

被火焰吸引，融進她的妖嬈嫵媚

趕在血液奔騰的路上

他探到火焰熱烈而灼人的皮膚

再粗糙的棱角，也在滾打中磨平

火焰敞開。萬物敞開。

繁重的身體，繁重的身體

踩著了巢的灰燼

這么干凈的擁抱，夢開始恐慌

不要吹了，不要吹了

那么大的風勢，留下多少揮錘的匠人。

十一月，滑過憂傷

如果伸手可及

我藏在那把鋤頭深深的銹跡中

等你忘記

這個冬天，你是不會把我拭去的

就像你不愿去拭去

一小抹，在唇邊的月色，你害怕的，那縷冰冷

我在深深的銹跡中

等你，忘記

僅僅是開始，大家都遙遠了

有些心情不要整理

就像陽光一樣，照進了房間，你也睡吧

發芽成春天的光景

我要換上我的新面孔

幻想騎在一匹白馬上，冬眠了，

閱讀

可能這一生，我都被詩歌蒙蔽

流露出對生命，對愛，對遙遠的恐懼

制造上帝，也制造魔鬼，

制造皺紋，也制造情侶。

一次次回頭，我樂園中的馬兒，鳥兒

蝴蝶，花朵，和草原

都在伴隨我，同時將我軟禁，

在身體的東南方，陽光像條詛咒的鞭子

我似乎已遍體傷痕，

翻開晦暗的，粗糙的肌膚，我就看到了

狂舞的昆蟲般的文字

我是老了。陪著冬天的泥土

一片剛剛誕生的柏樹林

看到黃昏的我，已老得彎不下腰去。

寄

只是想你。靠著回憶

我常常帶著笑容睡去

我喜歡在下午徘徊，他們，這個世界的同居者，是看

不見的

我愛上眺望，你，也只是一個原野，一只馬匹

他們看到我沉迷，

在黃昏時邁著霧一樣的心情，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輕柔地勞動

一朵花被我注視了很久。在你說出物是人非

我走過，也撫摸了一切，像蝙蝠一樣

被寂靜趕出黃昏。而后。被往事無端寄出，

沒有下落。不具內容。

幸福一日

認出我

深淵的歌聲認出了我：環繞，入侵。

后面沒有人跟上來。

你是找尋天涯的人。

用紅潤的臉，來親吻一雙溫暖的手。

我煮熟了玉米粥，坐在小屋里，等著分離，

野櫻花開了。坐上這一日的火車

我看到，海角處的屋宇

被呼吸一點點地拖下水去。

頃刻

尋到一個偏僻的角落

就可以盡情的哭上一回。

被陌生包圍，被世人忘卻。就是一個人，靜靜守著自己

讓獨自和陰影，一次又一次地擁抱。去拖延很陳舊

很漫長的時間

此地單純。沒有光景，沒有故事，更不談愛情

逃到一個只有自己的去處

就有頃刻的幸福。像幅靜物。像眼前的麥田吹過暮

春的晚風。

微乎其微

一顆塵埃，尾隨另一顆塵埃

從窗口，到居室，到處有它們的影子

沒有誰聽見它們說了什么樣的話

它和它，誰是誰是附屬。

寂靜偶爾會因它們混沌

它們看起來若有若無，

有了光，它們就一顆尾隨著另一顆游蕩

不即不離，類似于虛無

類似于黑暗，類似于陳年往事

類似于卑微的事物

誰能從塵埃處脫身，消除這如影隨行的無奈和怨恨，

不懂

他們睡了，歸還了黑暗

將自己留在遠方

把我關在門里

我鋪展，卷起。像一座大海

獨自兒活在遼闊的風暴里。

之后

我獻身，是被鍛打的物體

我變得虛妄

成為遠方唇邊隱含的生活

熱愛的那些事物

遠比灰燼誘人。

爐火看見，

劇烈的高溫后，有怎樣的消熔。

初夏

離開光陰的人

與古老接近

與田野和鳥兒接近。季節之外

是閑著的寂靜，和流動的馬匹。

是的，不放風霜雨雪進來

時間沒有了頭顱

摸著明亮的天空

我們只看見翅膀、鐮刀、古木。

以為

你不說話，巨大的殼包裹你

你有殼一樣的家。

永遠是握著又被分開的兩個人，熟悉，虛弱、緊密。

可是我不能收回我的手指

扣住你，就開始了它的種植。

越來越細的履帶，勒索了家園

你失蹤，將我絆倒。我的臉，本就陌生。

我聽到，你在殼里打我的臉，

我醒來。仍是扣你手指的人。

死去的人

支撐你的，就是那個舊影子

而這影子

和我們多么相似。

一個生命，終會代替另一個生命

吸引，又隔離

小心地打扮相框，用它將你的平生固定。

月亮的臉

忠實于什么樣的軀體，你要長此重復輾轉下去

過天空的宅門，回到過去的疾病中

時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見你，被你秘密地耗盡

喜歡你憂郁地被曙光抹去。把我窗前的身影和懷念

染紅，染黃，染綠，染自

然后殺戮，驅逐……

天空中最幽暗的通道，是你獨有的。

我睡了，而世界被驚醒。碎碎地緊致地走動，你忠實

于了什么樣的身世

碾過咫尺而遙遠的呼聲。允下吧。帶我過天空的宅門。

懲罰

我怯懦，不能伸出手去

大霧，一層一層，舌頭一樣，裹我的臉

這面目，托著疼痛和皺紋

被戲劇化地妝容，

一夜間

我就老了

我要花上半生，來忘記這恐懼而短暫的

填充了黑夜的物體

誰也看不見——堅持離開，霧不散去

一層一層，環套我全身。

至始至終，我游走原地

只是鞋子，再搬不動我的腳跟。

流水

隨處可以找著家園的人

到哪里，都能撤回家鄉的住址

這水中，只有倒影

一幅圖景剛剛入心

心，卻要不停地漂流

就是這么快的相逢和愉悅

就是這么徹底而撩人的滲透沉潛之聲

在每時每刻，向著現在，向著未來解體。

他帶走的，絕對是窩藏的舊血跡

像是凱旋，要抽出劍來斷了柔軟的身軀

大風

大風，抱著巨浪

它舞彎了這個世界的腰肢

萬物顫栗，失去了方向

上游的水，浩浩蕩蕩地消失

我渴望置身，沉浸其中

不訴說，不怨尤，只傾盡我的身體

像一帆小船，漂在大海里。

大風，抱著巨浪，把我顛覆

我占據著大風

身體充滿了海水

海水也成了我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