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花
紫荊花抓住幾只火焰
猛出竄出來射向天空
仿佛一群起飛的閃電,遞向
神靈的火把,它要把天堂的
春天照亮!紫荊花的
火苗猛地噴出來,似乎
它的根下憋著更龐大的
底火:那些長眠地下的靈魂
那些生命的灰燼都已
重新點燃!紫荊花猛地
沖進我們的血液,很厲害地
紅和燙著!它讓我們
體驗著春天:什么叫瘋狂的
燃燒,什么叫燃燒的瘋狂
沉睡了四十年的中午
一窩一窩的油菜花散落在
春天,像女教師襯衫上的
花斑。亂毛一樣長滿天空的
蜜蜂,使陽光嗡鳴不絕
垂柳,苦橡樹,被花圃
彎曲的小道,沉寂的鐵匠鋪
榆樹下鐵錘一樣疲倦的
鐵匠,他風箱一樣響著的
鼻子,樹影一樣爬上額頭的
爐灰。學校的蜂箱敞開著
門,被書包推著的少年
停歇下來的詩人。沉睡了
四十年的中午。一只追來的
蜜蜂,一下碰醒了時間
這條臨時的即將的閃電
淡藍的槐花,最初的槐花
一點點探向春天和自己
把樹影,草尖和風悄悄擊打
條形的槐花,經驗的槐花
成熟的危險。一只虛幻的
手把它漸漸牽向地面
漸漸的長度漸漸縮短著它
搖擺的槐花,宿命的槐花
一生完成一次下落一生都在
一刻不停一去不回地抵達
懸浮的槐花,最后的槐花
它眼看就要落下來,就要
依依不舍地落下來!這條
臨時的即將的閃電呵
一些事物被低沉地推翻
江水就像一陣飄起的
灰塵落下去。水位瓦解
上升的礁石和船。水草浮現
它的手提住落在水底的魚
和弱水者的快感(一些
事物被低沉地推翻)
一只水鳥跌入波谷的瞬間
它的翅膀,翅膀挾緊的白光
它一生都在下沉!它把
自己藏在一個晃動的
鳥巢后面擋住我們的視線
離天空和岸越來越遠
(我們在一些峰谷間不停地
打滑,仿佛鋸齒上的事物)
傍晚時我站在堤坡上
一廂液體濺到我的頭上
那是水花的天空,是一支
雨或一顆鳥糞的底線
一陣梅花翻墻而入
傍晚的院落完整,空虛
院墻那邊,一群梅花
翻過來,就像院落的抓手
或者像夸張的容器上
插入幾道裂紋。梅花
高懸在院墻之上。不是
風中的梅花,而是院落
在梅花的抓取中動搖
不是風中的院落,而是
梅花在院落的捧抱中
坐落。在這個冬天的傍晚
一個院落被一陣梅花
打開和激活。一陣梅花
被一個院落吞噬和接收
梅花從院落洶涌而入
院落從梅花攀援而出
只有變成一束光才能通向月亮——讀李見心《月亮似潰瘍》
在流云里躲閃的月亮
看來,不是月亮在洗刷
這個夜晚的臟和黑,是這個
夜晚的臟和黑洗自了月亮
如同,不是月光一次次
撲向我們,是我們心中
可能的光亮在涌向月光
在故事里,那個迎著月光
跑奔的男人終于沖進了
月亮!如同只有傷口才能
捉住疼痛,只有變成一束光
才能通向月亮。月落
之后,一個女人帶著
雨夜來訪。我看到那一支支
亮得看不見的雨,另一種
月光在地上碰斷的情況
雨中
再多的雨篷和雨傘
能否阻止一場雨的發生
雨打在樓頂上,車窗上
人類的腳趾上。一切聲音
都在下滑,如同我們之間
我們在雨里走了一生
就像一支而和另一支雨
直到雨落在地上,結局出現
更多的雨水把我們混淆
在下一次雨中,我將站在
一支而和另一支雨中間
這種補充使我和兩支雨保持
雙重的對立和傷害
雨中的人,本來就是
一支僵硬的雨,冷淡的雨
那么,雨中的眼淚
還不夠多嗎?誰能改變
這種一落千丈的局面
(選自《詩潮》2007年7—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