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說話的青天
水面上,冰清玉潔的手在思索
一片葦葉,是他當年的船嗎
人去了那么久,目光為什么不肯離去
也許上面留著沒有寫完的詩句
不該去呆的,那是多瘦的身子啊
連柔弱的風都站不住
思念太重,太重了
能捧起一堆比糯米還白的忠骨嗎
雖然看不到泊羅江的影子
九畹溪的眼睛像流水一樣透明
九畹溪還記得那個形銷骨立的身影
他的淚和偶爾的笑在這里
他走著,后來停下的腳印在這里
他帶不去,忘了骨灰的靈魂在這里
這里人念舊,心的門一直開著
相信他要回來看看
院門前的橘樹是為一首詩栽的
一坡的油菜花是為歸來的眼睛開的
靈心妙識,靜影沉壁
照見骨頭的溪水把日月洗了又洗
清輝漸白,苦過的日子去了
冤魂不會走錯,時間是說話的青天
酒釀在明年的泥里
如果雪用梅花裝飾沒有屋頂的房子
你就把帽子戴在比自己高的山頂
將狐貍圍脖兒搭上冬天的肩頭
牽一條狗,從雪橇素描的小路趕來
你不要怕冷,我已用北風把雪花灌醉
懸在枝頭、屋檐上的冰凌是玻璃做的
不要相信簡單的透明,冰毒是罌粟的孩子
你趕快離開熱炕,離開冰肌雪膚的姑娘
她笑的地方,是鏡子都無法藏身的墓地
肚兜里,一對白兔已經睜開櫻桃小口
不要相信紅色只點染梅花
桃花也會紅,紅杏一直睜著白墻的眼睛
作為一個為北方寫詩的人,你不要纏綿
被窩呈捂不出靈感,里面只有卿卿我我
詩是李白的豪腸。是一道映雪的劍氣
只有對酒當歌,才能把呼嘯的北風喝下去
披著漫天的雪花來吧,酒釀在明年的泥里
我坐在花瓣上,臘梅是我送你的一束陽光
一樹光宗耀祖的花香
我常常想,月亮去世以后
還會有誰翻我家的院墻
還會有誰穿過玻璃進來,踮著腳
很輕很輕,把唐詩宋詞擱在前朝的枕邊
然后推門,坐在吱呀一響的嘆息上
等一個去唐朝探親的人帶著李白和酒
從長安古道的馬蹄里回來
只剩下想像了,坐在跨越千年的門檻上
我已經把《詩經》抄了一個世紀
王羲之研的墨,是燈光以外的每一個夜
我把星星從天邊擱下
鑲嵌在屋后的每一座山頂
月就在崖邊,是一輪驚心動魄的美
我把玉樹臨風的眼睛鋪滿回家的路
讓花間一壺酒走上沒有掌聲的星光大道
詩和詞在院子里釀出三月,詩人臥處
來世的泥,有一樹光宗耀祖的花香
你的鑰匙在哪里
坐在金字塔尖上
我離過去越來越近
離今天越來越遠
我沒有和古埃及握過一次手
心就感覺了那片古文明的溫暖
在太陽把自己冶煉成文化的地方
深邃的眼睛把文物采訪的一清二楚
我的目光變成了法老的目光
平凡的內身越來越小
混沌的世界越來越大
時間視察過塵埃的空間里
摔倒的,永遠是歷史和我的影子
展館內,文明講解著輝煌
一地的文化碎片還在修補
透過記憶的鏡片
尋找的腳印給了我勇氣
我張開人面獅身的嘴
我像瘋狂的舌頭一樣大喊
天!你的鑰匙在哪里
我要打開宇宙
(選自《詩刊》2007年第5期)